新的挑战
管理热潮及其思想基础——基础领域中对新知识为需要——生产率的需要——超越分权化——对新模式的需要——从人事管理到对人的领导——新的需求——企业家式的管理人员——多机构的管理——知识与知识劳动者——多国与多文化的管理——管理与生活的质量——管理的新作用
管理热潮在思想上的有七点::(1)作为提高劳动生产率关键因素的工作的科学管理;(2)作为基本组织原则的分权化原则;(3)作为使人适合于组织结构的正常方法的人事管理(包括作业说明、职工考评、工薪管理及“人际关系”);(4)在目前为今后的管理需要培训管理人员;(5)管理会计,即应用分析和情报作为管理决策的依据;(6)市场推销;(7)长期规划。
上述七点中的每一点都在管理热潮出现以前就已成功地在实行(正如在上一章结尾部分“附记:管理的根源和历史”一节中所阐述的)。换句话说,管理热潮只不过使之得以改进。、补充、修订,而很少创新。它使得到那时为止只是少数专家的神秘知识的东西成为各地的管理人员都能掌握的知识,使得到那时只是少数例外的事物成为普遍的实践。
基础领域中对新知识的需要
在六十年代末或七十年代初,人们已清楚地看出,管理热潮作为依据的那些知识已经不够了。在绝大多数基础领域中都产生了对新知识的需要,特别是有关生产率、组织设计和结构、对人的管理等领域。科学管理再也不能使生产率进一步提高。在每一个国家都存在着由于严重的通货膨胀而产生的生产率危机。
回想起来,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时期在西欧和日本出现的生产率的巨幅增长,部分地是由于管理改进的结果。主要的因素是,很大数量的入从西西里、西班牙、日本北部山区这样一些低生产率的勉强生存的农业区迁移到了高生产率的工业区。如果没有这种大规模的移民,这些成长地区的生产率的提高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但这种迁移浪潮已经过去了。西欧显然已经达到了它吸收外来工人能力的极限。在日本,处于那种勉强生活的农业人口已不多了。从今以后,这些国家的生产率的提高必须依靠现有工人在现有工作上提高生产率来达到。
与此同时,对经济成长的需求却提高了,而这种经济成长只有通过生产率的提高才能实现。例如,每一个人都“了解”(许多人现在仍然认为),丰裕将会大大降低对经济成长的需求。一旦我们知道了如何生产物质财富,社会经济函数中的需求肯定就会减少。而事实上我们却面对着人们的期望日益增长的浪潮。当肯尼迪总统在六十年代早期提出丰裕这个词时,他脑子里想到的是在世界上贫穷的、不发达的国家中对经济报酬和满足的需求会有爆炸性的增长。但是,丰裕也使得发达国家中仍然贫穷的那些人(不论是美国的黑人还是西西里的农民),在人们的期望方面产生了同样的增长浪潮。而丰裕本身对经济成长的需求却快于它们自己所能达到的能力。同大众性报纸上头条新闻所讲的相反,受过教育的青年人没有显示出什么迹象,他们会减少对传统的经济商品和服务的需求(虽然被叫做“思格尔定律”的传统经济理论曾经预言会有这种减少)。此外,他们还对新的服务和新的满足——教育、保健、住房、闲暇——表现出众不满足的胃口。
同样是新的、也许是更费钱的一种需求是清洁的环境。从今天来看,它简直是一种奢侈。昨天,在城市贫民窟和农村小屋中,人们能够享受到清洁的空气、清洁的街道、安全的饮水、卫生而未被污染的食物,现在,这些只是一种梦想。
这些新的期望和需求中的每一种都需要做出巨大的经济努力,每一项都需要动用大量的经济资源。尤其重要的是,其中每一项都要求经济有前所未有的经济剩余。换句话说,要满足这些需求,就要求生产率有很大的提高。
我们知道所需要的是些什么。首先,传统的观点只集中注意于生产率的一个因素:劳动。但是,生产率是生产的全部三个因素——土地、劳动、资本——平衡发展的结果。即使从劳动力的生产率来讲,我们也只是进行了第一步:对工作的各个片断进行了分析。我们需要了解生产的原则,以便把工作结合成为最有生产率的生产过程。我们还需要把工作和工人的极不相同的要求和逻辑加以协调。
超越分权化
分权化在它适应的地方是最好的组织设计原则。但其应用的条件都是相当苛刻的。它适用于原先设计得拥有不同的产品线来满足不同市场的制造业。它不能完善地或恰当地适用于非制造业。它也不能适用于那些市场无限重叠、用相同的生产过程生产各种不同产品的加工制造业(如制铝业或制钢业)。
我们还知道,对于正在进行中的企业的经营工作,分权化是一种最好的原则。但它并不能满足创新工作的组织需求。对于组织高层管理的工作,就它本身来讲也是不够的。
我们出于以往的经验而在寻找一些新的——迄今主要仍是试验性的——组织设计原则:工作任务小组、模拟性分权化、系统组织。它们迄今还远不能令人满意,但它们的出现充分表明对于新的组织模式的巨大需要。
我们知道,管理热潮使之普遍化的那种组织模式只是一种特殊的模式,而且事实上已经不是占统治地位的一种模式。管理热潮在一切领域所依据的都是制造业公司中所做的工作。这种制造业公司基本上只制造一种产品或拥有一条产品线,在一个国家的市场内经营、雇佣的主要是手工劳动。换句话说,其模式是通用汽车公司。
但是,被管理和组织的占统治地位的机构,即使在工商领域中,也愈来愈不是制造业公司,不是只在一个国家或一个市场中经营的单一产品的公司,不是主要雇佣手工劳动的公司。它们是服务行业的企业——银行或零售企业——以及医院和大学等非工商业机构。它们是多种产品、多种工艺技术、多个市场的企业。它们是多国企业。而且,中心的人力资源已日益不是手工劳动者——熟练工人或非熟练工人,而是知识劳动者:公司的总经理,但也包括计算机程序员、工程师、医疗技术人员、医院院长、销售员和成本会计师、教师,以及整个被雇佣的受过教育的中产阶级。这些人在每一个发达国家中都已成了人口的中心。换句话说,昨天的模式已日益不适用,但我们迄今还没有一种新的模式。
从人事管理到对人的领导
最后,我们还知道,我们必须超越人事管理。我们必须学会对人们进行领导而不是加以限制。
我们传统方法不外包含三种成分:一是慈善家式的,对那些不能照料自己的人,照顾他们的需要、住房、保健、福利;另外一种成分是照章办事的,用日常方式来处理经常重复发生的与雇用有关的问题;最后一种成分,也是占主要地位的,是防止和解决发生的麻烦。最重要的是,他们把人看成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传统的方法是需要的,但它们是不够的。除此之外,我们必须把人看成是资源和机会,而不是问题、负担和威胁.我们必须学会领导而不是管制,引导而不是控制。
新的需求
当老的方法和老的知识,在重要的领域中已经陈旧时,在全新的领域中出现了各种需求。这些新的领域在管理热潮开始时只有很少的人有所预测,根本谈不上对其作什么研究。
管理热潮作为依据的某些基本假设——过去——一个世纪中管理工作以此为依据的一些假设——由于新的发展需要新的视野、新的工作和新的知识而开始受到人们的怀疑。
企业家式的管理人员
在一个世纪的四分之三的时间里,管理主要意味着对已经建立起来的、继续进行中的企业进行管理。企业家精神和创新思想虽然被许多管理书籍提到过,但从1900年到现在并未被看成是中心的项目。从今以后,企业管理除了使现有的事物最优化以外,必须日益重视创新的工作。管理人员必须成为企业家,必须学会建立和管理创新的组织。
我们面临着创新的时期,正好像现代工业诞生的十九世纪下半叶那个时期那样。在那个时期,在美国内战结束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五十年中,平均每十五个月或十八个月就有一项新的重大发明出现。每一项重大发明都引出新的企业和全新的产业部门。事实上,我们目前认为是“现代的”所有产业部门,包括飞机制造业和电子工业.都是从十九世纪后期到二十世纪早期的这些重大发明中产生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重建时期所取得的经济增长,主要得自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已得到充分发展的工艺技术,以及以这些工艺技术为基础的四大产业部门:钢铁工业、汽车工业、科学的农业以及有机化学。目前我们又面临着另一次重大的工艺技术变革的时期,在这个时期中,经济和工业发展的猛力推进将来自以新的、二十世纪的工艺技术为基础的产业部门及其发展。
同十九世纪后期形成尖锐对比的是,这一次,新工艺技术的大多数将在现有的企业中产生,并应用于现有企业之中。在十九世纪后期,主要是发明家个人在发明:一个西门士、一个诺贝尔、一个爱迪生、一个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A1exander Graham Bell),都是一个人独自工作,至多有一些助手。 在那个时候,成功地把一项发明付之应用很快地就形成了一个新的企业。但并不是企业产生新的发明。而在目前,预期将做出创新的将愈来愈是现存的企业,常常是大企业——简单的原因是,创新所需要的有训练的人和资金都在现存企业、通常是大企业中。所以,管理当局必须学会在经营一个现存的组织的同时,还要经营一个新的、创新的组织。
对社会方面创新的需要甚至可能比对技术方面创新的需要更大。社会方面的创新对社会和经济的变革和发展所起的作用,同技术方面的创新所起的作用一样大。我们社会的各种需要——世界上三分之二的贫穷地区在社会和经济上迅速发展的需要、我们大城市中的各种需要、环境方面的各种需要、教育和卫生保健方面的各种需要——这些都是企业和企业的管理人员在社会创新方面的各种机会。它们对于企业家来讲是各种机会,从而对企业管理当局的知识、技巧和成就提出了挑战和要求。
多机构的管理
管理热潮是一个工商企业管理的热潮,而上一世纪的绝大多数管理工作都集中于对工商企业进行管理。
但是,现在我们知道,我们的所有机构都需要管理。
这种观点在几年以前还会被认为是一种奇谈怪论(目前在英国和法国的许多企业和服务机构中的管理人员还是这样认为的)。在以前,经营一家企业同管理一个公共服务机构(如一家医院)被看成是大不相同的。一个机构的使命和目标的确有着根本的不同。如果为了纠正一个公共服务机构的毛病而企图使它“象企业一样地”来进行管理,那是极为不妥当的(对此,见第十一章到第十四章)。但是,一家投资金融公司的管理也不同于一家钢铁厂或一家百货公司的管理。而且,公共服务机构的管理人员同一家企业的管理人员面对着同样的一些任务:执行这个机构之所以存在的一些职能;使工作有生产性而且职工有成就;控制本机构对社会的冲击并承担其社会责任。这些都是管理的任务。公共服务机构也同样地面对着创新的挑战,并且必须掌握其成长、多角化和复杂化。而且我们已了解到,并且在前面已经讲过,管理的中心需要就是,使一个非工商业的机构、服务性机构能够进行管理,并能管理得有成效。
知识与知识劳动者
发达国家中今后数十年内的主要管理任务就是要使知识具有生产性。体力劳动者已是过去的劳动者—我们在这条战线上所能进行的全部战斗只是一种后卫战。一个发达经济的基本资本资源、基本投资、但同时也是成本中心的是知识劳动者。这种知识劳动者投入工作的是他在系统的教育中所学得的东西,即概念、思想和理论,而不是他的体力技能或筋肉。
泰罗把知识投入工作,以便使体力劳动者更有生产力。他的工业工程师是制造过程中所雇佣的第一批知识劳动者。但是泰罗自己从来没有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应用“科学管理”的工业工程师的“生产率”是由什么构成的?由于泰罗的工作的结果,我们可以确定体力劳动者的生产率是什么,但是我们还不能回答工业工程师或其他任何知识劳动者的生产率是什么这一问题。使我们知道体力劳动者的生产率的那些量度,如每小时或每元工资所生产产品的件数,如果用于知识劳动者,是完全不合适的。如果一个工程部门以很快的速度、很大的勤奋和很漂亮的形式绘制出一些销售不出去的产品的图纸,那么可以说再没有比这更为无用和无生产性的事了。换句话说,知识劳动者的生产率主要是质量。
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使知识具有生产性将给职务结构、职业途径和组织带来急剧的变革,正好像在工厂中采用科学管理对体力劳动所带来的急剧变革一样。入门的职位——就是使受过正规高等教育的青年人进入工作和实践的成人世界的职位——必将有急剧的变革,才能使知识劳动者成为有生产性的。.因为,十分清楚,如果知识劳动者不能了解他自己,了解他适合于什么工作,他怎样才能工作得最好,知识就不能成为有生产性的。在知识工作中,设计和执行不可能分开。相反的,知识劳动者必须能够自己进行计划。目前的入门职位一般不能做到达一点。它们是以下述假设为依据的,即工业工程师或工作研究专家这样的高级专家可以客观地制定一种完成任一工作的最好方法。这种假设对于体力工作来说,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的,而对知识工作则完全不能适用,完全是错误的。也可能存在着一种最好的方法,但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个人。它并不完全由工作的生理特点、甚或心理特点来决定。它也是与个人气质有关的。
多日与多文化的管理
存在着一种使工商企业的管理成为多国管理的需要。从经济上说,世界特别是发达的世界已经成为一个市场。而不发达的贫穷困家同发达国家的差别仅在于它们没有能力提供它们愿意有的那些东西。,不论世界在政治上可能怎样划分,从其需求、胃口、经济价值观方面来讲,整个世界已经成为一个全球性的购买中心。多国企业使生产性资源、市场机会和有才能的人超出国界而得以最好地利用。所以,它是对当前经济现实的一种正常的、事实上是必需的反应。
但是,所有这些发展却给管理带来了前人没有遇到过的各种复杂性。因为,管理同时也是一种文化和一种价值观及信念的系统。它也是某一社会使其自己的价值观和信念成为生产性的一种手段。管理可以看成是一种桥梁,它连结着正在迅速成为世界性的文明和表现着不同传统、价值观、信念及遗产的文化。管理必须成为一种能使文化上的差异为人类的共同目标服务的工具。与此同时,管理已日益不是在一个国家的文化、法律或主权的范围内进行,而是多国化了。事实上,管理正在成为一种真正的世界经济的一个机构——迄今几乎是唯一的机构。
我们现在知道,管理必须使个人、社团和社会的价值观、志向和传统为了一个共同的生产目标而成为生产性的。如果管理不能成功地使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的特殊的文化遗产发挥作用,那么社会和经济发展就不可能实现。这当然是日本的伟大经验——而日本在一个世纪以前就能设法做到使其社会的传统和人的价值观为一个现代的工业化国家的新目标服务这一事实就表明了,为什么日本成功了,而所有其它的非西方国家到目前为止都失败了。管理必须看成既是一种科学,又是一种人性;既是一种能加以客观验证的各种发现的陈述,又是一种信念和经验的体系。
在个别国家中,特别是在发达国家中,工商企业已经迅速地失去其作为典型的、普遍的、社会的代表形式的特殊地位;组织起来的机构也要求进行管理。但是,超越了国界,工商企业却正在迅速地取得它在个别的发达国家中已经不存在的那种特殊地位。超越了国界,工商企业正在迅速地取得这种特殊地位,成为表现一个世界性经济和世界性知识社会的现实的一种机构。
我们需要学习如何使超越国界的、即在一个共同的世界经济中对管理统一性的需要,同文化上多样性的需要这两者在一个机构和一种管理中协调起来。
管理与生活的质量
由于我们的社会正在迅速地成为一个由各种组织构成的社会,所有各种机构,其中包括工商企业,都必须对生活的质量负起责任来,必须把实现基本的社会价值、信念和目标作为它们每日正常活动的一项主要目标,而不把它看成是在它们正常主要职能之外并加以限制的一种社会责任。各种机构必须学会使生活的质量同它们的主要任务相一致。就工商企业来讲,这就意味首要把提高生活的质量看成是能经由经营管理而转变成盈利性企业的一种机会。
这也日益适用于个人愿望的满足上。目前我们可见的最具体的社会环境就是组织。家庭是私人的而不是公共的——这当然并不是讲它不重要。社区正日益地纳入于组织之中.管理的任务就在于使个人的价值观和志向转化为组织的力量和成就。如果象工业关系理论甚至人际关系理论传统地认为的那样,仅仅限于使人满足,即没有什么不满,那显然是不够的。一种形象化的说法也许是,在今后十年内,我们将更少关心于使个人适应于组织需要的管理人员培训,而更多关心使组织适应于个人的需要、志向和潜力的管理发展。
我们也知道,管理带来了经济和社会发展。经济和社会发展是管理的结果。
在一百年以前,从每一种物质度量标准来看,日本是一个不发达的国家。但是,日本很快就产生了有伟大能力、的确是很出色的管理。明治时期的日本在二十五年内就成为一个发达国家了,而在某些方面,如在识字教育方面,成为所有国家中最发达的了。
我们现在认识到,应该成为不够发达的世界的发展模式的不应该是经济学家提出的传统的模式——十八世纪的英国或十九世纪的德国,而应该是明治时期的日本。
任何地方,如果我们只是提供生产的经济要素、特别是资本,我们就不能取得发展。在产生了管理力量的少数例子中,都取得了迅速的发展。换句话说,与发展有关的是一种人的力量而不是经济的财富。而人的力量的产生和指引却是管理的任务。管理是动力,而发展是结果。
但是,比新任务更重要的是管理的新作用。管理正在迅速地成为发达国家的中心资源和发展中国家的基本需要。管理和管理人员正在从工商企业即社会经济机构所特别关心的事物变成发达社会的特别器官。管理的状况和管理人员的作为因而将日益成为——这是完全正当的——一个为公众关心的事情,而不只是一个只为专家所关心的事情。管理将如同它关心可衡量的成果那样,日益关心基本信念和价值观的表现。管理将如同它努力于提高生活水平一样,将日益努力于提高生活的质量。
我们必须学会运用的有许多新的管理工具,以及新的技术。存在着许多新的、艰巨的任务。但是,管理的最大变革是,发达国家中社会的志向、价值现以至其生存都将取决于其管理人员的成就、能力、热忱和价值观。下一代人的任务是使我们新多元社会中的新组织机构为了个人、社区和社会而更有生产性。这首先是管理的任务。
附记:管理的根源及历史
近来有些管理学的作者似乎认为是管理热潮发明了管理,或者至少是发现了管理。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作为一种实践和一个思考与研究的领域,管理都已经有了很长的历史,其根源几乎可以追溯到二百年以前。
人们可以说,早在人们谈论管理以前,管理就已经被发现了。一些伟大的英国经济学家,从亚当·斯密(Adam Smith,1723—1790)到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1772—1823),到约翰·斯图尔特·穆勒(John Stuart Mill,1806—1873),包括他们的继承者和反对者卡尔·马克思(Karl Marx,1818—1883)都不知道什么管理。对他们来讲,经济是不具人格和客观性的。正如古典传统的当代解释者、英裔美国人肯尼思·博尔丁(Kenneth Boulding,生于1910年)所说的,“经济学所探讨的是商品的行为,而不是人的行为。”或者,像马克思所认为的,占统治地位的是非人格的历史规律,人只能适应。人在最好的情况下只能充分利用经济所提供的可能性,而在最坏的情况下却阻碍了经济的发展并浪费资源。最后一位伟大的英国古典经济学家艾尔弗雷德·马歇尔(Alfred Marshall,1842—1924)的确把管理加到土地、劳动和资本这些生产因素中去。但这只是一种并非出于衷心的让步。即使对于马歇尔来讲,管理也只是一种外在的因素,而不是中心的因素。
但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着另外一种不同的态度,即把管理人员置于经济的中心,并强调管理工作能使资源得到更好的利用。赛伊(J.B.Say,1767—1832)也许是法国和欧洲大陆所产生的最有才华的经济学家。他是亚当·斯密的早期追随者,并且是《国富论》在法国的宣传者。但在他自己的著作中所研究的中心却不是生产因素,而是一个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名词——企业家。企业家把资源从生产率较低的投资引向生产率较高的投资,从而创造了财富。追随赛伊的有法国传统的一些“空想社会主义者”,特别是弗兰索瓦·傅立叶(Francois Fourier,1772—1837)和那位古怪的天才圣西门(Comte de Saint Simon,1760—1825)。虽然在当时还不存在着大企业和经理,傅立叶和圣西门却都在管理已实际存在以前就预见到了其发展并“发现”了管理。圣西门特别预见到了企业的兴起,使资源更有生产率的任务,以及社会结构的建立。他预见到了管理的任务。
正是由于他们强调管理是一种独立而不同的力量,是一种能够独立于生产因素和历史规律而发生作用的力量,马克思才竭力地批评这些法国人并讽刺他们是“空想主义者”。但是,正是这些法国人——特别是圣西门——实际上建立了每一种社会主义经济赖以设计的基本概念和方法。不论俄国人今天多么推崇马克思的名字,他们精神上的先驱却是圣西门。
管理在美国也早就被看成是一种中心因素。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1757—1804)在其有名的《有关制造业的报告》中,开始是按照亚当·斯密的观点,但接着他就强调管理的建设性的、有目的的、系统性的作用。他把管理而不是经济力量看成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动力,而企业则是经济进步的承担者。在他之后,亨利·克莱(Henry C1ay,1777—1852)在其有名的《美国系统》中提出了可以叫做系统化的经济发展的最初蓝图。
稍迟一些,苏格兰的一位实业家罗伯特·欧文(Robert Owen,1771—1858)成为第一位实际上的经理。欧文于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在其拉那克的纺织厂中首先着手解决生产率和激励、工人同工作的关系、工人同企业的关系,以及工人同管理当局的关系等问题——这些问题至今仍是管理中的关键问题。在欧文身上,经理作为一个真实的人而出现,不象在赛伊、傅立叶、圣西门、汉密尔顿、克莱那里那样,只是一种抽象的概念。但是,欧文之后很久才出现了他的继承者。
大型组织的兴起
首先发生的是大型组织的兴起。它是同时——约在1870年左右——在两个地方兴起的。在北美,横跨大陆的铁路成为一个管理上的问题;而在欧洲大陆,那些具有企业性目标、全国性范围、多个总部的“通用银行”使得传统的结构和观念无法适用而需要进行管理。
反应之一来自美国的亨利·汤(Henry Towne,1844—1924),特别是在《作为经济学家的工程师》这篇论文中,汤提出了可以称之为第一份的管理计划。他提出的基本问题有:效率与效果、工作的组织与工厂中的社会组织即工人的组织、市场中决定的即消费者决定的价值与技术上的成就等。从汤开始,人们开始系统地关心管理的任务和管理的工作之期的相互关系。
大约与此同时,德国的乔治·西门士(George Siemens,1839—1901)在把德意志银行建设成为欧洲大陆首屈一指的金融机构的过程中,首先设计出了一个有效的高层管理机构,首先深入思考高层管理的任务,并首先着手解决大型组织中的信息交流和情报等基本问题(关于西门士,见第四十九章)。
在日本,由明治时期的政治家转变为企业领导者的涩泽荣一(1840—1931)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首先提出了工商企业同国家利益的关系、企业需要同个人道德的关系等基本问题。他着手系统地解决管理教育问题。他首先意识到了专业管理人员的出现。日本在本世纪能在经济上处于领先地位,大部分是由于涩泽荣一的思想和工作为之打下了基础。
数十年后,在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现代管理的所有主要观点都已形成。而这些也都是在许多国家中独立地形成的。
弗雷德里克·W·泰罗(Frederick W.Taylor,1856—1915)这位自学成才的美国工程师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对工人的工作进行研究。目前,贬低泰罗并批评他那套过时的心理学已成为一种时髦。但泰罗是人类有史以来不把人的工作看成是理所当然而对之进行考察和研究的第一个人。他对工作进行研究的方法至今仍是一种基础(对此见第十七章)。泰罗虽然明显地是以一个十九世纪的人来对待工人的,但他却是从社会的观点,而不是从工程或获利的观点出发的。使泰罗从事其工作并激励他坚持下去的,首先是一种要把工人从繁重的劳动和身心的伤害中解脱出来的愿望。此外,他还希望能打破古典经济学家(包括马克思)的工资铁律。这种工资铁律宣称工人在经济上的没有保证和长期的贫困是不可避免的。泰罗的希望是,通过提高劳动的生产率能够使工人享有更好的生活。而泰罗的这一希望在各个发达国家中已大致成为事实。
大约在这同一期间,法国当时已算很大的一家煤矿公司的领导人亨利·法约尔(Henri Fayol,1841—1925)首先深入思考了组织结构的问题,并首先提出了企业组织的合理方法、职能性原则。在德国,沃尔特·拉特淄(Walter Rathenau,1867—1922)早期是在一家大公司中接受的训练。这家公司就是相当于美国通用电气公司的德国通用电气公司。这家公司是沃尔特的父亲埃米尔(Emil1838—1915)首先建立起来的,但其发展大部分是在乔治·西门士的监督之下进行的。沃尔特·拉特淄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大企业在现代社会和现代国家中处于怎样的一种地位?它对后两者有些什么影响?它的基本贡献和基本责任是什么?”目前绝大多数有关企业的社会责任的问题已由拉特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的年代中首先提出来并思考过了。与此同时,也是在德国,尤金·施马伦巴赫(Eugen Schmalenbach,1873——1955)这样的一些人建立了一门“经营学”的新学科。以后发展起来的一些管理学科,如管理会计、运筹学、决策论等。大部分只是(虽然人们并没有意识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的年代的“经营学”的进一步扩展。而在美国,出生于德国的雨果·芒斯特伯(Hugo Muensterberg,1863—1916)首先试图把社会科学和行为科学特别是心理学应用于现代组织和管理。
第一次管理热潮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出现了所谓第一次管理热潮。它主要是由当时深受尊敬的两位政治家引起的,即美国的赫伯特·胡佛(Herbert Hoover,1874—1964)和捷克的托马斯·马萨里克(Thomas J.Masary K,1850—1937)。胡佛这位教友派工程师之所以在全世界出名,是由于他把管理的各项原则应用于历史上第一次的大规模外援活动:救济成千上万的饥民——首先,在美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在比利时救济活动中;然后,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的中欧和东欧的救济活动中。但是,提出能用管理来恢复欧洲遭受战争破坏的经济的思想者却是马萨里克这位历史学家,他成了新成立的捷克共和国的第一任总统。过了二十五年,马萨里克的这一思想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马歇尔计划中得到了实现。这两个人奠定了国际管理运动的基础并试图把管理作为一种重要的社会力量来加以动员。
但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期间却没有出现类似的思想,这是一个停滞的期间。在此期间,任何一国的政府或任何一种经济(除了美国以外)所能想象的最高目标就是恢复到战前状况,即恢复到原有水平。日益增长的政治上、社会上和经济上的紧张状态很快就使世界在意志和远见上都麻痹起来了.
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的努力
第一次管理热潮烟消云散了。崇高的希望变成了失望。但是,在表面的停滞之下仍有人在继续努力。正是在这些年代,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风起云涌的管理热潮打下了基础。
二十年代早期,杜邦公司的皮埃尔·杜邦(P1erre S.Du Pont,1870—1954)及以后的通用汽车公司的艾尔弗雷德·斯隆(1875—1966)首先为新的“大企业”提出了一种组织原则——分权的原则。杜邦,尤其是斯隆还首先提出了企业目标、企业战略、战略规划的系统方法。也是在美国,首先在朱列叶斯·罗森沃德(Julius Rosenwald,1862—1932)领导之下,以后在罗伯特·伍德(Robert E.Wood,1879—1969)领导之下,西尔—罗贝克公司首先建立起了一种以市场推销为基础的企业。稍迟一些,欧洲的英、荷两国的公司合并组成了尤尼莱佛公司,并为多国公司设计出了一套直到目前还是最先进的结构,并着手处理多国公司的计划和销售等问题。
管理学科也进一步发展了。在美国出现了泰罗的一些继承者,弗兰克·吉尔布雷思(Frank Gilbretk,1868—1924)与莉莲·吉尔布雷思(Lillian Gilbreth,1878—1972)夫妇和亨利·甘恃(Henry Gantt,1861—1919)。在美国,伊恩·哈密尔顿(1an Hamilton,1853—1947)基于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作为军官的经验,认识到必须在正式结构和赋予组织以“灵魂”的政策之间取得平衡。两位美国人,玛丽·派克·福莱特(Mary Parker Follett,1868——1933)和切斯特·巴纳德(Cheste Barnard,1886—1961)首先对组织中的决策过程、正式组织和非正式组织的关系,以及经理人员的作用和职能进行了研究。英国的西里尔·伯特(Cyril Burt,1883—1972)和在美国哈佛大学工作的澳大利亚人埃尔顿·梅奥(E1tonMayo,1880—1949)分别发展了工业心理学和人际关系理论,并把它们应用于企业和管理。
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年代里,管理作为一门学科开始被讲授。哈佛工商学院在三十年代第一次开设管理方面的课程——虽然主要仍属于生产管理的领域。而麻省理工学院则在同一时期开始对年青的经理人员进行高级管理训练。
美国人詹姆斯·麦金赛(James Mckinsey,1889—1937)和英国人林戴尔·厄威克(Lyndall F.Urwick,生于1891年)开始从事管理咨询工作,即不限于在技术问题上进行咨询,而是处理有关企业政策和管理组织这样一些基本的管理问题。厄威克还把到那时为止的组织结构和经理人员的职能作了分类整理。
第一部
任 务
管理是一个机构的一个器官;而机构,不论是一个工商企业或是一个公共服务机构,又是社会的一个器官,为了做出某种特别的贡献并执行某种特别的社会职能而存在。因此,离开了管理成就的各个方面以及对管理成就的各种需要,就不可能说明或理解管理——更谈不上实行管理。管理的任务就是它存在的理由,它的工作的决定因素,以及它的权力和合法地位的基础。
第四章 管理的各方面
管理是一种器官——管理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它能有所成就——三项主要的任务: 经济上的成就; 使工作富有活力并使职工有成就;处理对社会的影响和对社会的责任——时间的方面——经营与企业家精神——效率与效果——最优化与创新——管理的特殊工作:对管理人员进行管理——把注意力集中于任务上
工商企业——以及公共服务机构——都是社会的器官。它们并不是为着自身的目的,而是为着实现某种特别的社会目的并满足社会、社区或个人的某种特别需要而存在的。它们本身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对它们提出的正确的问题不应该是“它们是什么?”而应该是“它们应该做些什么以及它们的任务是什么?”
管理转而又是机构的器官。就管理本身而言,无所谓什么职能,而且也无所谓什么存在。管理如果脱离了它所服务的机构就不是管理了。
人们所理解并正确地加以谴责的官僚主义就是那种误认为自己是目的而机构是手段的管理。这是管理当局,特别是那些不受市场考验约束的管理当局容易犯的一种退化性毛病。预防、制止、并在可能的情况下治疗这种毛病,应该是任何一个有效的管理者——以及任何一本有效的管理书的首要目标。
“管理是什么?”这个问题应该是第二位的。首先,我们必须通过管理的任务求阐明管理。
为了使机构能执行其职能并做出贡献,管理必须完成三项同等重要而又极不相同的任务:
——本机构的特殊目的和使命(不论本机构是一个工商企业还是医院或大学);
——使工作富有活力并使职工有成就;
——处理本机构对社会的影响和对社会的责任。
一、目的和使命
一个机构是为了某种特殊目的和使命、某种特殊的社会职能而存在的。在工商企业中,这就意味着经济上的成就。
在考虑这项首要任务、特殊成就的任务上,工商业机构同非工商业机构是不同的。而在考虑其它各项任务上,它们是相似的。但是,只有工商企业才把经济上的成就作为它们的特殊使命。工商企业的定义就是它为了经济上的成就而存在。在所有其它各种机构中,如医院、教会、大学或军队,经济因素只是一项约束条件。在工商企业中,经济上的成就是它存在的理由和目的。
本书将用整整一篇(第十一、十二、十三、十四章)的篇幅来讨论非工商企业、公共服务机构的成就问题。但本书的重点是讨论工商企业和经济上成就的任务。经济上的成就虽然决不是社会中所要完成的唯一任务,但却是它的首要任务。因为所有其它的社会任务——教育、卫生保健、防务以及知识的进步——都取决于经济资源的剩余,即利润和其它节余,而那是只有成功的经济上的成就才能提供的。我们愈是需要其它方面的各种满足,我们愈是高度地评价它们,我们就愈是依靠于工商企业在经济上的成就。
工商企业的管理必须始终把经济上的成就放在首位,在每一项决策和行动中都这样。它只有通过自己在经济上的成果才能证明自己有存在的必要及自己的权威。如果一个企业在提供经济成果方面失败了,它就失败了。如果一个企业未能以消费者愿意支付的价格向消费者提供他们需要的商品和服务,它就失败了。如果一个企业未能提高或至少维持把付给它的那些经济资源的物质生产能力,它就失败了。而这就意味着企业有责任获得利润,而不论一个社会的经济或政治结构或思想意识形态是怎样。(有关获得利润的职能,见第六章)
工商企业管理的第一个定义是,它是一个工业社会的一种经济器官、一种特别的经济器官。
管理当局的每一项行动、每一项决策、每一项考虑,都必须把经济上的成就放在首位。
二、富有活力的工作和职工的成就
管理的第二项任务是使工作富有活力并使职工有成就。工商企业(或其它任何机构)只有一项真正的资源:人。它通过富有活力的人力资源来完成它的任务。它通过完成工作来取得成就。因此,使工作富有活力是首要的职能。但与此同时,在今日的社会中,这些机构日益成为个人取得生计并取得社会地位、与人交往、个人的成就和满足的手段。因此,使职工有成就愈来愈重要,并且是一个机构所取得成就的衡量标准。它日益成为管理的一项任务。
按照它本身的逻辑把工作组织起来仅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并且是困难得多的一步是使工作适应于人——而人的逻辑同工作的逻辑是根本不同的。使职工有成就意味着要把人看成是一种有着特别的生理和心理上的特点、能力、限制、以及不同的行动模式的有机体。它意味着要把人力资源看成是人而不是物,而人力资源不同于其它资源,具有个性、公民资格,对于是否工作以及工作多少或好坏能加以控制,因而就要求有责任心、激励、参与、满足、鼓励和报酬、领导、地位和职能。
管理,而且只有管理,才能满足这些要求。对于职工来讲,不论他是操作机器的工人还是执行副总经理,都必须通过他们在工作和职位上的成就来取得满足——也就是说,在企业中取得满足;而管理是企业的启动器官。
三、对社会的影响和对社会的责任
管理的第三项任务是处理企业对社会的影响和对社会的责任。我们的各个机构设有一个是为着它自身而存在的,也不是以自身为目的。每一个机构都是社会的一个器官,而且是为社会而存在的。工商企业也不例外。自由企业不能由其本身来评定其好坏,只能由它对社会的影响来评定其好坏。
自古以来出现的第一个新机构、西方的第一个机构就是第六世纪的本尼第克修道院。但它并不是为社团和社会服务而建立的。相反的,它之所以建立起来完全是为它自己的成员服务的,是为了帮助他们自己获得拯救。因此,圣本尼第克把他的修道院从人类社会搬到荒郊野外去。他倒并不是特别担心他的修道士们会受到尘世的诱惑,而是预见到有一种更大的危险:这些修道士可能会关心世事,承担起世事的责任,试图做善事,并被迫担负其领导的职责。
同本尼第克修道院不同,目前我们所有的每一个机构都是为了对外部做出贡献,为了供给和满足非成员而存在的。工商企业之所以存在是为了向顾客提供商品和服务,而不是为了给职工提供工作,甚至也不是为了向股东提供股息。医院之所以存在并不是为了医生和护士,而是为了病人。而病人的唯一愿望是治好病以后离开医院并不再重返。学校之所以存在并不是为了教师,而是为了学生。如果一个管理当局忘记了这一点,那就是错误的管理当局。
因此,没有一个机构能像本尼第克修道院不成功地尝试过的那样,脱离开社区和社会而存在。从心理、地理、文化、社会等方面来看,机构都必须是社会的一个部分。
工商企业为了完成其任务,提供出经济商品和服务,就必须对人、社区和社会发生影响。它必须对人(如职工)拥有权力和权威,而职工自己的目标和目的并不是由企业来规定,也不是包含在企业之中的。企业作为一个邻居,作为提供工作和税收收入的来源,同时也作为废物和污染物的来源,必然对社区发生影响。还有,在我们这个由各种组织构成的多元社会中,企业除了它对生活的数量即经济商品和服务的基本关心以外,日益关心于生活的质量;即现代人和现代社区的物质的、人性的和社会的环境。
管理的这一个方面对于所有各种机构的管理人员的工作来讲都是本身固有的。大学、医院和政府机构同样地存在着对社会的影响和对社会的责任——而且一般较工商企业更加没有意识到它们,更加不关心它们对人、社会和社区的责任。可是,我们愈来愈期望于工商企业管理承担起生活质量的领导。因此,处理对社会的影响就成为管理的第三项主要任务和第三个主要的方面。
这三项任务常常是在同一时间和同一管理行为中去执行的。甚至不能讲某项任务占有更优先的地位或要求更高的技巧或能力。的确,业务方面的成就是第一位的——它是企业的目标和存在的理由。但是,如果对工作和职工的管理是错误的,那么无论总经理对业务的管理是如何的好,也不会有业务方面的成就。在对工作和职工错误管理的情况下所取得的经济上的成就是虚假的,而且实际上即使在很短的时期也会对资本起破坏作用。这种成就会使成本提高到失去竞争力的程度;它会导致阶级仇恨和阶级斗争,从而最终使企业完全不能经营下去。此外,如果错误地处理对社会的影响,最终就会破坏社会对企业的支持并毁灭企业。
这三项任务中的每一项都有其重要性。业务的管理有其重要性,因为企业就是一个经济机构;但是,使工作富有活力并使职工有成就也有其重要性,这就是因为社会不是一个经济机构,而期望管理来实现基本的信念和价值现。处理企业对社会的影响也有其重要性,因为没有一个器官可以脱离开它所服务的躯体而继续存在,而企业就是社会和社区的一个器官。
同样的,在这些领域中,不存在脱离开整个企业(或大学、医院、政府机关)的行动或结果。不存在“职能性的”结果或“职能性的”决策。只存在整个企业的投资和风险,整个企业的利润或亏损,整个企业的行动或不行动,整个企业的决策和情报。使环境污染的不是某一个工厂,而是纽约爱迪生综合公司、联合碳化物公司、造纸工业或城市下水道系统。
可是,工作和成就总是具体的。因此,在两种现实之间存在着紧张状态。这两种现实是经济成就的现实和工作的现实。消除这种紧张状态、或至少使它成为富有活力的,则是管理的经常任务。
时间的方面
在每一项管理问题、每一项决策、每一项行动中都存在着一个复杂的问题——虽然不能叫做管理的第四项任务,但却形成了另一个方面,这就是时间。
管理总要考虑现在和未来、短期和长期两方面。如果目前的利益是以危及企业的长期健全、甚至其存在为代价而获得的,那就不能说一个管理问题得到了解决。如果为着不确定的未来而使当年冒着灾难的风险,那种管理决策也是不负责任的。经常发生这样的情况,管理中的大人物在他经营企业时取得了辉煌的经济成就,而他遗留在身后的却是一个乱摊子。这是不负责任的管理行动和未能将现在和未来加以平衡的一种例子。那种目前的经济成果事实上是虚假的,并且是以资本的支出为代价而获得的。在任何地方,只要目前利益和未来利益未能同时兼顾,目前利益的要求和未来利益的要求未能加以协调或至少加以平衡,资本即物质生产资源就会受到威胁、损失或破坏。
现在,我们特别意识到短期经济决策对环境和自然资源的长期影响这一时间的方面。但是,在所有领域中、特别是在同人有关的领域中,同样地存在着在今天和明天之间进行协调的问题。
时间因素这一方面是管理所固有的,因为管理所涉及的是行动的决策。而行动始终是指向未来的结果。任何人,只要他的责任是行动而不是思考或了解,就要从事于未来。
时间因素这一方面对于管理工作之所以特别重要而又特别困难,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经济和技术进步的实质就是,一项决定从其做出到产生后果和加以验证的时间,正在愈来愈长。爱迪生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从对一种思想进行实验室工作到工厂试产,大概需要两年左右的时间。而目前,爱迪生的继承者们约需十五年的时间。半个世纪以前,一家新工厂在两三年时间内就可以收回投入的资本。而目前,每一工人的资本投资额达到1900年的二十倍,还本期常常长达十年或十二年。一种以人为主的组织,如销售组织或管理集团,常常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建立和还本。
时间因素这一方面的第二个特点是,管理、而且几乎只有管理,必须总是同时兼顾到目前和未来。
一位军事领导人也知道存在着目前和未来。但他一般很少在同一时间既要考虑现在,又要考虑未来。在和平时期,他不考虑什么“现在”;现在只不过是未来战争的准备。在战时,他只考虑极短的“未来”。他所关心的是赢得目前的战争。他把其它的事情都交给政治家去处理。在一个冷战、边缘战争、警察行动的时代,这一点已不再正确。而这也许正是目前使军队苦恼的军事领导方法和士气发生危机的最重要的原因。既不是为未来战争做准备,又不是为了赢得目前的战争,其结果使军人大为困惑。
但是,管理必须总是兼顾两者。它必须使企业在目前取得成就——否则企业就不能在未来有所成就。同时,它又必须使企业在未来能取得成就、发展和变革,否则它就破坏了资本——即资源——为明日生产财富的能力。
关于未来,我们所知道的唯一的事是它将不同于现在。在整个的历史时期中,可能存在着伟大的历史规律、伟大的连续性潮流。但是,在任何一种机构的管理人员进行作业的时期中,在他有意识地做出决策和行动的时期中——这一时期是以年数来计算而不是以世纪来计算的——起作用的是未来的不确定性。长期的连续性在此不相干。而且,不管怎样,长期的连续性只有在事后的回想和历史的回顾中才能辨认出来它是怎样发生的。
对于管理人员来说,未来只是不连续性。但是,不管未来怎样不同于现在,只有通过现在才能达到。对未知的跳跃愈是大,则起跳的基础必须愈是坚固。时间因素这一方面使管理决策具有特别的性质。管理决策是管理人员把目前和未来结合起来的一种行动。
经营与企业家精神
对管理成就来说,还存在着另一个方面。管理人员必须经常从事经营管理。但是,他还必须是一个企业家。他必须把各种资源从收益低或收益逐渐降低的领域转移到收益高或收益逐渐增加的领域。他必须抛开过去,放弃已经存在和已经知道的东西,而创造未来。
在一个不断发展的企业中,有着已经存在的市场、工艺技术、产品、服务和设备,资本已经投入并被应用,人员已被雇佣并安排在具体的工作上,等等。管理人员在经营方面的工作就是使这些资源获得最佳的成果。
这个,我们早就知道(特别是经济学家经常告诉我们),意谓效率,即对正在做的事情做得更好一些。它意味着集中注意于成本。但是,获得最佳成果这种方法应该集中注意于效果。它集中注意于提供收益、创造市场、改革现有产品和现有市场的经济特点的各种机会。它所提出的问题不是“我们怎样把这件事或那件事做得更好?”而是“哪种产品的确会产生或能够产生出色的经济效果?”“哪种市场以及(或者)最终用途能够产生出色的经济效果?”然后它又提出这样的问题,“各种资源和努力的成果应该怎样地进行分配,以便产生出色的经济效果,而不是只要具有普通的效率就可以产生出来的‘通常的’经济效果?”
这并不是贬低效率。即使是最健全的企业、有最好效果的企业如果效率不高,也可能会垮台。但是,如果一个企业效率很高而所做的事情却是错误的,即其效果不好,那么即使是效率最高的企业也不能维持下去,更谈不上取得成功了。效率再高也无法使马车皮鞭的制造者维持下去。
效果是成功的基础——效率则是在已经成功以后维持下去的最低条件。效率涉及如何把事情做好,而效果则涉及做正确的事情。
效率涉及的是把努力投入到所有的活动领域中去。而效果则从这样的认识出发,即在工商企业中,正如在任何社会有机体中一样,百分之十到十五的活动现象——如产品、定货单、顾客、市场或人员——产生出百分之八十到九十的经济效果,而其它百分之八十到九十的活动现象,无论你怎样注意提高其效率,却只会产生成本(那总是比例于交易量即繁忙的程度而产生的)。
因此,管理人员第一位的经营工作就是使能够提供效果的只占总量很小部分的核心活动能产生效果。与此同时,他对大部分的业务活动——产品或人员的活动、研究或销售工作——只是一般地照顾(如果他并不放弃的话)。那些业务活动,不论它们是代表已实现了的过去的机会,或仅只是忙忙碌碌。或者是末实现的过去的希望与期待(即过去的错误),无论做得怎样好,也不会产生出色的好效果。
管理人员的第二项经营工作是始终使企业更接近于充分发挥它的潜力。即使是最成功的企业,如果用它的潜力来衡量,那么它所取得成就的程度还是比较低的。所谓潜力是指把各种努力和资源结合起来本来可以获得的最大的经济效果。
这项工作并不属于创新的工作。它实际上是从企业的目前状况出发而提出这样的问题,“理论上的最佳状况是什么?是什么妨碍了达到这种最佳状况?限制企业而使它不能从其资源和努力获得充分效果的是一些什么限制因素?”
基本方法之一——在此只是作为一种说明——是,提出这样的问题,“在产品、工艺技术、生产过程、市场等方面作些什么较小的改变能大大改进或改变本企业的经济特点和经济成果(这类似于现代系统工程师采用的弱点分析)。
在炼钢业中,这些弱点——那些使炼钢业的经济成果低于其产业和生产过程理论潜力的各种因素——可能是,例如,在现代炼钢技术中,只为了要淬火三次而要造成高温三次。而制造温度,不论是热还是冷,都是最费钱的事。在电气设备企业中,弱点之一可能是,公用事业的顾客习惯于个别地设计每一台涡轮发电机,把它看成是一种独特的产品而不看成是一种由大量标准规格的零件装配起来的产品。另一个弱点可能是,公用事业的顾客习惯于在货币市场利率低的时候订购涡轮机,从而使得需求和生产日程产生波动。这些波动造成很高的成本。如果两种习惯能予以改变,大型油轮发电机的成本可能降低百分之四十到五十。再举一个例子,在人寿保险业中,一个基本的弱点可能是个别推销的成本太高。克服这个弱点并使人寿保险企业较能充分发挥其潜力的一种途径可能是,或者采用统计销售法——用以代替成本高的人工销售法——或者使销售渠道的内容更为丰富,例如,出售金融机构的凭证(包括所有其它各种投资凭证,如投资信托公司的凭证)而不是只出售人寿保险单。
我们举出这些例子是为了表明,即使是一项较小的变革也不一定容易实现。事实上,我们可能不知道怎样去实现它。可是,它仍是一种较小的变革。因为,即使这种变革实现了,企业基本上仍将维持原状,但在经济成果上将有所不同。这些例子虽然明确地表明,这些变革可能要求创新,但它们本身并不是创新。它们主要是对现有企业作一些修正。
同时,企业家精神是管理任务中固有的。企业家精神就是创建未来的企业。在这项任务中必然要创新。
创建未来的企业从下述信念出发,即未来的企业将会而且必然会不同于目前的企业。但它也必须从目前的企业出发。对未来企业的创建不可能是一种天才的灵机一动。它要求在目前作系统的分析和艰苦的、严格的工作——这就意味着目前在企业中从事经营工作的人要做这些工作。
工商企业中企业家精神的特殊任务是,使目前的企业能够创建未来,能够把自己创建成一个不同的企业。正在继续经营中的企业的企业家精神的这项特殊任务就是,使目前已经存在的——特别是目前已取得成功的——企业在未来继续存在并取得成功。
人们可能会说,成功不会永远持续下去。不管怎样,企业总是由并非永久存在的人创建的。现存的最老的企业也只是最近几个世纪才创建的。但是,一个工商企业必须超出个人或者一代人的生命期间而继续存在,以便对经济和社会做出其贡献。一个企业的持续是企业家的中心任务——而能否做到达点,可以说是对管理的最严格而明确的考验。
管理人员的工作
这些任务和这些方面中的每一项都有着它自己的技巧、工具和要求。但从管理任务的总体来看,要求把它们都结合起来。而这又要求特殊的工作和特殊的工具。其工具就是管理,而其工作就是对管理人员进行管理。
任务是:取得经济上的成就;使工作富有活力并使职工有成就;处理对社会的影响和对社会的责任。在实现这些任务时,要对目前的需要和未来的需要加以平衡。这些是同一般公众的利益有关的大事。公众对管理人员如何去完成其任务是不关心的——或者只有很小的兴趣。它所关心的是经济成就。但是,管理人员必须关心完成其任务的手段。他们必须关心管理工作、管理人员的工作、管理人员所需的技巧以及管理人员的组织。
如果一本论述管理的书不是从论述所要完成的任务开始,它就没有正确地理解管理。这种书把管理看成是一种独立自在的东西,而不是把它看成是达到一种目的的手段。它未能理解到,管理之所以存在,只是为了取得成就。它把管理看成是一种独立的存在,而事实上管理只是一种器官,其存在完全是由于它所提供的职能。重点必须放在管理的任务上。
从管理人员的工作或管理的组织着手在讨论管理——像绝大多数论述管理的书所做的那样——是一种技术主义的态度,而且很快就会退化为官僚主义。而且,它甚至是贫乏的技术主义。因为,正如本书将一再强调的,管理工作、管理职务、管理组织并不是绝对的东西,而是由所要完成的任务来决定和形成的。“结构取决于战略”,这句话是近二十年来我们所获得的基本认识之一。如果不理解企业的使命、目标和战略,管理人员就不能进行管理,组织无法进行设计,管理工作也无法成为富有活力的。
第一篇 企业的成就
我们还没有一个有关企业的真正的理论,也没有一门有关企业管理的综合的学科。但是,我们知道企业是什么以及其关键职能是些什么。我们知道利润的作用和生产率的要求。任何一个企业都应该深入考虑这样一个问题,“我们的企业是什么以及它应该是什么?”一个企业必须从它所规定的使命和宗旨出发,在—些关键领域中确定其各种目标;它必须使这些目标相互平衡、并结合互相竞争的目前需要和未来需要来使它们平衡,它必须把各项目标变成具体的战略并把资源集中于其上。最后,它必须深入考虑其战略规划,即会创建出未来企业的目前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