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糟糕的赛季的最后一场冰球比赛。当时我在塞勒姆高中 读最后一年。我们分别击败丹佛人队、里维尔队和硬头队,赢了头三 场比赛,但在随后的比赛中,我们输掉了所有的六场比赛,其中五场都是一球之差。所以在最后一场比赛,即在林恩(Lynn)体育馆同主要 对手贝弗利高中
的对垒中,我们都极度地渴求胜利。作为塞勒姆女巫队的副队 长,我独进两球,我们顿时觉得运气相当不错。
那确实是场十分精彩的比赛,双方打成2比2后进入了加时赛。但是很快,对方进了一球,这一次我们又输了。这已是连续第7 场失利。我沮丧之极,愤怒地将球棍摔向场地对面,随后自己滑过去,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休息室。整个球队已经在那儿了,大家正在换 冰鞋和球衣。就在这时候,门突然开了,我那爱尔兰裔的母亲大步走 进来。
整个休息室顿时安静下来。每一双眼睛都注视着这位身着花色连 衣裙的中年妇女,看着她穿过屋子,屋子里正好有几个队员正在换衣 服。母亲径直向我走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你这个窝囊废!”她冲着我大声吼道。“如果你不知道失败是什 么,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怎样才能获得成功。如果你真的不知道,你 就最好不要来参加比赛!”我遭到了羞辱—在我的朋友们面前—但上面的这番话我从此就再 也无法忘记,因为我知道,是母亲的热情、活力、失望和她的爱使得 她闯进休息室。她,格蕾丝·韦尔奇(Grace Welch),是我一生中对我 影响最大的人。她不但教会了我竞争的价值,还教会了我胜利的喜悦 和在前进中接受失败的必要。
如果我拥有任何领导者的风范,可以让大家发挥长处,我觉得这 都应该归功于母亲。忍耐而又有进取心、热情而又慷慨是母亲的特 点。她非常擅长分析人的性格特征。对于遇到的每一个人,她总是有所评论。她说她可以“在一英里外嗅出骗子的气味”。
她对朋友非常热情慷慨。如果一个亲戚或者邻居来家里玩,称赞 橱柜里的玻璃水杯款式不错,那么母亲会毫不犹豫地将玻璃杯拿出来送给他。
但是另一方面,如果你得罪了她,那你就得多加小心了。她会怨 恨任何一个辜负了她的信任的人。我继承了母亲的性格特点。
除此之外,我的很多管理理念都可以从我母亲身上看到原型,譬 如下面这些原则:通过竞争去获得成功;面对现实;利用欲擒故纵的 方式来激励别人;确定苛刻的目标;严格地跟踪工作进展以保证任务的顺利完成。她在我身上培养出的洞察力从未消失过。母亲总是坚持 要面对现实。她的一句名言是:“不要欺骗你自己。事实上它就是这 样。” 她总是警告我说:“如果你不学习,你将什么都不是。绝对什么都不是。学习没有任何捷径可言。不要欺骗你自己!”
这些就是每天萦绕在我脑海里的生硬而又坚定的忠告。每当我欺 骗自己一笔交易或一项业务上将要出现的严重问题会奇迹般出现转机 时,母亲的话总能纠正我。
从我入学开始,母亲就告诉我优秀的必要性。她知道怎样对我严 厉,同时也知道如何拥抱我,亲吻我。她让我确信自己是被需要和被 爱的。如果我带回家的成绩单上有四个A和一个B,我的母亲就会问 我为什么得了个B。不过她最后总是会以祝贺我得了A来结束话题, 然后给我一个热情的拥抱。
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检查我是否在做家庭作业,就好像我现在总 是要检查每天的工作一样。我还记得小时候在楼上卧室写作业的时 候,老是听到母亲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作业做完了没有?如果没做完,最好就别下来!” 但只有在厨房的桌子上和母亲一起玩金拉米牌(gin rummy games,一种双人牌戏)时,我才认识到竞争的乐趣。小时候,我还在 读一年级时,中午一放学,我就像赛跑一样从学校飞奔回家,希望能 有机会和母亲玩金拉米。每当她赢了我—当然通常都是这样—她会将她的牌一下子扣在桌子上,喊道:“金!”这会使我一下子疯狂起来。 所以每次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期盼能够有机会赢她。
我想这就是我在棒球场、冰球场、高尔夫球场和商场上颇有竞争 心理的肇端吧。
也许母亲给我的最伟大的一件礼物就是自信心。这也是我试图在和我共事过的每一位执行官身上寻找并建立的东西。自信心给了你勇 气,并能充分释放你的能量。它可以让你承受更大的风险并获得比你想像的更为辉煌的成功。帮助别人建立自信心是领导工作中不可或缺 的一部分。它来自于为这样的人提供机会和挑战,让他们做从来没想 过自己能做的事情—在他们每获得一次成功之后,尽可能通过一切方式奖励他们。
我的母亲从来没有管理过任何人,但是她知道如何去建立一个人 的自尊心。我从小就得了口吃症,而且似乎根除不掉。有时候我的口 吃会引来不少笑话,如果不是让我难堪的话。在大学里的星期五,天主教徒是不准吃肉的,所以我经常点一份烤面包夹金枪鱼。不可避免 地,女服务员准会给我端来双份而不是一份三明治,因为她听我说的 是“两份金枪鱼三明治(tu-tuna sandwiches)”。
我的母亲呢,总是为我的口吃找一些完美的理由。她会对我 说:“这是因为你太聪明了。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舌头可以跟得上你这 样聪明的脑袋瓜。”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对自己的口吃有过丝毫的忧虑。我充分相信母亲对我说的话:我的大脑比我的嘴转得 快。
多年来我一直不知道,母亲在我身上倾注了多少关爱和信心。几 十年后,当我翻看以前我在运动队照的照片时,我惊奇地发现,我几 乎总是整个球队中最为弱小的一个。读小学的时候,我曾当过篮球队的后卫,那时我的个头几乎只有其他几位队员的四分之三。
然而,我居然对此从来没有一丝察觉。现在,每当我看着这些照 片时,我总禁不住嘲笑自己就像一只小虾米。可笑的是,我竟然没有 意识到自己的个子小。这一点充分说明了一个母亲可以为你带来多大的影响。她给了我那么多的信心。她对我说,我想做什么都会成功。 这句话总是萦绕在我的耳边:“你尽管去做好了!”
母亲和我之间的关系亲密而且独一无二,温暖而又牢固。她是我 的知己,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这可能要部分地归因于我是她惟一的孩 子,而且是在她年纪比较大(对于那个年代来说)的时候生下来的,当 时母亲36岁,父亲41岁。在此之前,我的父母尝试过多次,都未能拥 有一个小孩。所以当我终于在1935年11月19日降生到马萨诸塞州的皮勃第(Peabody),母亲便将她所有的爱都倾注到我身上,就仿佛我是那 被发现的瑰宝一样。
我并非出身豪门望族,但却拥有更好的东西—无尽的爱。我的祖 父母、外祖父母都是爱尔兰移民,他们和我的父母都没有高中毕业。在我9岁的时候,我的父母才买下了我们的第一座房子。那是拉维特 街(LovettStreet)15号一座很便宜的两层砖石房,那个地方是爱尔兰工 人阶级在马萨诸塞州塞勒姆的聚居地。
我家房子的对面是一座小型工厂。我的父亲总是提醒我说,这可 真是一个优点。“人们总是希望自己的邻居是一间工厂。在周末的时 候邻居总是不在,他们不会影响你。他们会很安静。”我相信了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他是在为自己增加信心。
作为波士顿-缅因通勤线上波士顿至纽伯里波特(Newburyport)段的一名检票员,父亲工作非常努力。每当“大杰克”早上5点钟穿着他 那身熨得平整的蓝黑色制服和我母亲浆得硬挺的白色衬衣离开的时候,他的神情就好像是站在上帝面前一样。几乎每天都是如此,父亲 周而复始地在10个固定的车站进行检票工作:从纽伯里波特、伊普斯维奇(Ipswich)、哈密尔顿/温汉姆(Hamilton/Wenham)、北贝弗利 (North Beverly)、贝弗利(Beverly)、塞勒姆、斯万普斯科特 (Swampscott)、林恩、通用电气公司(the General ElectricWorks)到波士 顿,然后再原路返回,总共加起来有40多英里。后来,我听说他在波 士顿郊外林恩的GE飞机引擎综合建筑群那里还有固定的一站,不禁 心下大乐。
每一个工作日,父亲都盼着回到波士顿-缅因线的列车上,就好 像那列列车就是他的一样。父亲喜欢和人们打招呼,邂逅有趣的人。每当他走过列车客座车厢的中间过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名大使,一 边心情愉快地检票,一边欢迎着椅子上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当他们是 非常亲密的朋友一般。
在每一个运营高峰,他都以微笑和热情面对乘客,高声地向大家 说着爱尔兰人特有的恭维话。而在家里的时候,父亲总是表现得非常 安静、内向,这正好和他在火车上快乐的性格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一点总是激怒母亲,她会抱怨说:“你为什么不带一点在列车上瞎扯的 废话到家里来呢?”事实上父亲很少这样做。
父亲是一个辛勤的工人,他工作的时间很长,而且从未耽误过一 天的工作。如果听到了坏天气的预告,他总是让母亲在前一天晚上开 车把他送到车站。他就睡在列车的一节车厢里,这样明天就可以随时准备上班了。
父亲很少在7点以前回家,通常是母亲开家里的车到车站接他回 来。父亲回来的时候,腋下总是夹着一捆火车上乘客们丢下的报纸。所以从6岁开始,我每天就可以了解到时事和体育新闻了,多亏了这些被遗弃的《波士顿环球报》(Boston Globe),《先驱报》(Herald), 《记录报》(Record)。每天晚上读这些报纸成为了我毕生的一种嗜 好。直至今日我仍然读新闻成瘾。
父亲不仅让我开始知道了在塞勒姆外发生的事,还以切身经历教 会了我艰苦工作的价值。此外,他还做了另一件影响我一辈子的事情 —他将高尔夫球介绍给了我。父亲告诉我说,他列车上的那些大人物谈论的话题总离不开他们的高尔夫球赛。他觉得我有必要学学高尔 夫,而不是现在我总在打的棒球、橄榄球和冰球。当球童是邻居中大 一些的孩子做的事情。于是在父亲的怂恿下,我很早就开始了,9岁 时,我在附近的肯伍德(Kernwood)乡村俱乐部当了一名球童。
我对父母的依赖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很多次母亲出去接父 亲的时候,列车老是晚点。那时我有十二三岁,而列车晚点会使我疯 狂。我会跑出屋子,到拉维特街上看他们是否已经出现在回家必经的拐角处。我的心怦怦乱跳,担心他们会发生什么不测。我不能失去他 们。他们是我的一切。
然而这种担心是不必要的,因为母亲将我培养得健壮、坚强和独 立。她总是担心她会死得很早,成为夺去她家里所有人生命的那种心 脏病的受害者。在我15岁以前,母亲总是鼓励我要学会独立。母亲曾 经让我一个人独自去波士顿去看球赛,或者去看一场电影。我当年觉 得自己这样真是很酷,但每次母亲出去接父亲回来特别晚的时候就又不是了。
塞勒姆是一个让男孩子们茁壮成长的好地方。这是一个有着强烈 的工作道德和崇高价值观的城市。在那个年代,没有人给自己家门上 锁。星期六的时候,父母们甚至都不担心他们的孩子什么时候会去城里的派拉蒙,在那里,25美分可以让你看上两场电影,吃一盒爆米 花,而剩下的钱还足够你在回家的路上再去买一个冰淇淋。星期日,教堂总是爆满。
塞勒姆是一个斗志旺盛、竞争激烈的地方。我喜欢竞争,我的朋 友们也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是运动员,在一起玩这个或者那个体育项 目。我们组织自己的棒球、篮球、橄榄球和冰球比赛,比赛的场地是“大坑”,这是北街一块被树和后院包围的尘土飞扬的平地。每到春 天和夏天,我们就将地面上的碎石扫走,然后分组分队,有时甚至排 出自己的联赛赛程表。每天我们都会从大清早一直玩到晚上9点差一 刻钟的时候,这时候城中心的汽笛声会响起,意味着我们该回家了。
那个年代,一个城市里有好几所社区学校,这使得每一种运动都有着激烈的竞争—即使在小学的校园里。我在由6人组成的皮克林语 法学校橄榄球队中做四分卫。我动作慢得可怜,不过我的胳膊非常强 壮,还有两个队友相当能跑。我们在皮克林获得了冠军。我还是我们棒球队的投手,学会了如何扔出曲线球和下坠球。
然而,上了塞勒姆高中以后,我发现自己在橄榄球和棒球项目中 早过了巅峰期。我的速度太慢了,没法玩橄榄球。而我在12岁时投出 的具有杀伤力的曲线球和下坠球,到了16岁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突破。我投出的快球甚至击不碎一片玻璃,击球者只需坐在原地等着球来就 行了。我在高一时担任首发投球手,到了毕业班的时候,变成了坐冷 板凳的替补队员。非常幸运,我还可以成长为一名还算不错的冰球手,担当了高中校队的队长和主要得分手,不过到了大学我的速度仍 旧是我继续提高的主要障碍。我不得不放弃。
真要感谢高尔夫球,一项不需要速度的运动。是父亲早年的鼓励 使我到肯伍德乡村俱乐部当了一名球童。每到星期六的上午,我的朋 友们和我就会在绿草坪公墓大门外的马路沿上坐着,等待某一个高尔夫球俱乐部的成员用车载上我们,带我们去几英里外的高尔夫球场。 在最炎热的夏季,我们总会溜到一个我们称做“黑岩石”的僻静地方, 脱光衣服在丹弗斯河游泳降温。
不过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坐在绿草如茵的小山上,等着球童的 主管—“雅士”思威尼(Sweeney)喊我们的名字。思威尼一头鬈发,带着一副眼镜,又高又瘦,每回他将球杆袋从球童小屋里取出来,摆在 半扇门上,然后叫道:“韦尔奇!”这时我就会马上丢下手中的扑克或 者是摔跤比赛,去看自己有什么任务。
几乎所有人都想给雷·布莱迪(Ray Brady)背球杆,因为他是整个 球场上给小费最慷慨的人,而当时小费一般都给得很少。否则的话,你能指望的就只有每18洞所得到的1.5美元了。我们实际上是为星期一上午工作的,那时工人们都在修缮场地。这是球童们的上午,因为 这时我们可以用我们捡到的高尔夫球和粘上的坏球杆打上18洞。我们一般在拂晓的时候就会赶到那里,因为他们会在中午的时候准时把我 们赶走。
当球童给我带来了赚钱的机会,更为重要的是让我学会了这种运 动。同时我还得以见到一些成功人士。通过观看人们在高尔夫运动中 的一些动作,我还发现高尔夫既可以使一个人表现得优雅,又可以使他显得很愚蠢。
除了当球童外,我还做过其他一些工作。有一段时间,我送过《塞勒姆晚间新闻》(SalemEvening News)。我曾在假期的时候到本 地的邮局干活。有三年时间,我还在艾塞克斯街上的索姆·麦肯商店 卖过鞋,报酬以抽取佣金的方式支付。每卖掉一双普通鞋,我们可以得到7美分。如果你卖掉的是11号的“怪模样”鞋—一种白边、紫色鞋尖的鞋,你就可以得到25或50美分。那个时候,为了得到这额外的25 美分,我总要把鞋拿出来,把它们穿到一双臭脚上,并称赞说:“您 穿这双鞋真好看!”
曾有一份暑期工给了我一个深刻的教训,说服我去做那些我不想 去做的事情。我在塞勒姆的帕克兄弟(ParkerBrothers)玩具厂操作钻 床。我的工作就是拿一小块软木塞,用脚踩踏板,在软木塞中间钻一 个洞,然后再把软木塞扔进一个纸板做的大圆桶里。每天我都要做好几千个这种玩意。
为了打发时间,我总是做一种游戏,就是在领班来将盛木塞的大 桶倒空之前,尽量将桶底填满。但是我很少能成功。这非常令人沮 丧。每次回家我都感到头疼。我很讨厌这样。这份工作我坚持了不到三个星期,但学到了很多东西。
小时候我的鼻梁上就架上了眼镜。在我还没到可以工作的年龄以 前的每年夏天,塞勒姆操场上的玩伴们会搭乘一列特别列车去缅因州 一个叫老果园海滩的游乐园玩。这是我们整个夏天的一个亮点。我们一般早上6点半上车,两个小时以后到达目的地。我们在游乐园的两 个小时里多次乘坐过山车,每个人身上带的5美元左右的钱就花得差 不多了。
我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但是这个时候已经身无分文了。伙伴们 和我于是在沙滩上搜寻可以回收的空瓶子。我们挨个儿询问在沙滩上 洗日光浴的人是否有空瓶子。一个瓶子卖2美分,这样我们就有足够 的钱去买热狗,并且在回家之前还能再多坐几回过山车。
另一方面,我从来没有觉得穷困。我并不极力地奢求什么。我的 父母为我作出了许多牺牲,为我买最好的棒球手套,买最好的自行 车。我的父亲还允许母亲对我溺爱,而且丝毫也不居功自傲。母亲的确溺爱我。
母亲带我到芬威公园的露天看台去看特德·威廉姆斯为波士顿红 袜队镇守左外野。她会下午早早地开车到学校来接我,带我到乡村俱 乐部,这样我就可以比别的球童来得早些。作为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她总是带我到圣·托马斯使徒教堂,这样我就可以在6点的弥撒中 做一名圣坛男童,而她坐在教堂左边的第一排长椅上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