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在十点钟以前回到了家。虽然很沮丧,但是至少回到家了。我在冰箱里搜寻了一阵,想要找到晚餐,结果只能将就的吃一点冷意大利面和剩下的豆子。我以剩下的一点伏特加酒配菜,在懊丧中,吃完这顿晚餐。
我一边吃,一边想,假如茱莉一直不回来,我该怎么办。假如老婆没有了,我是不是要开始和别的女人约会?我要在哪里和她们会面呢?我突然想像自己站在白灵顿假日旅馆的酒吧中,装出一副性感样子,和陌生女子搭讪。
那会是我的下场吗?我的天,而且过去搭讪用的老台词今天还行得通吗?
我认识的人里面,总有我可以约会的对象吧!我坐在那儿,开始数着我所认识的每个可以约会的女人。谁会和我约会呢?我会想和谁约会呢?没有多久,名单就数完了。这时候,我想起一个女人。我站起来,走到电话旁边,瞪着电话有五分钟之久。
我应该这样做吗?
我紧张的拨了电话号码,在电话铃声响起之前,又把它挂断,继续瞪着电话筒。喔,管他的!顶多就是被她拒绝罢了,对不对?我再度拨了电话号码,电话响了大概十分钟,才有人听电话。“喂?”是茱莉的爸爸。
“麻烦请茱莉听电话。”
他沉吟半晌,然后说:“请等一下。”
过了几分钟,茱莉的声音出现了:“喂?”“嗨,是我。”
“罗哥?”
我说:“对,我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是我想要问你一件事情。”
“假如是和离婚或回家有关——”
“不是,不是。我只是在想,当你还在考虑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偶尔见见面,应该无妨吧?”我说。
她说:“这个……我猜没什么问题。”
“很好,你星期六晚上打算做什么?”我问。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我仿佛可以看到她的脸上开始露出微笑。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你是想邀我出去约会吗?”“是的。”
她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吗?”
“对,乐意之至。”她终于说。
“太棒了,就把时间订在晚上七点半如何?”
“我会等着你。”她说。
第二天早上在会议室中,我们找来了两个瓶颈的主任一起开会。当我说“我们”的时候,我指的是史黛西、唐纳凡、雷夫和我。史宾赛是负责热处理锅炉的主任,他年纪比较大,有一头浓密刚硬的卷发和挺直瘦削的身形。NCX—10机械加工中心的主任则是狄孟迪,他和史宾赛年岁相当,只是稍稍胖一点。
史黛西和雷夫两个人都红着眼睛。我们坐下来以前,他们提到为了今天这个会议,他们花了多大的工夫来准备资料。要列出延迟的订单倒是很容易,电脑就可以代劳,并且还可以根据延误的天数来排序。这不算什么,不到一小时就大功告成。但是,接着他们要从每个订单的原料帐单上找出有哪些零件必须经过瓶颈设备的处理,同时还得弄清楚制造零件的原料存货还有多少,这花了他们大半夜的时间。
史黛西告诉我,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真心感激电脑的存在。我们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份雷夫手写清单的影印本,电脑报表上则列印着六十七笔记录,也就是我们目前积压的逾期订单总数,从延误天数最多的订单一直排到延误天数最少的订单。名单上的首位,迟交天数最多的订单比行销部门承诺顾客的期限已经晚了五十八天,情况最轻微的订单有三张,到目前为止只迟了一天。
雷夫说;“我们作了一番查证,目前逾期交货的订单,有百分之九十都必须经由瓶颈来处理零件,而这些订单中,又有百分之八十五目前都在装配部呆呆等候,因为必须等那几个瓶颈处理的零件到了以后,才能装配交货。”
“所以这些零件显然必须排在第一位。”我向这两名主任解释。
然后,雷夫说:“我们为NCX—10和热处理部门都列了一张名单,说明他们需要处理的零件有哪些,应该照什么优先顺序来处理,依然是根据从逾期天数最多到逾期天数最少的次序。一个礼拜以后,我们就能够借助电脑来列这样的名单,而不需要再熬夜加班了。”
“太好了,雷夫,你和史黛西都表现得很棒。”我告诉他。然后,我转过头去,对史宾赛和狄孟迪说:“现在,你们两位的任务就是让工人照着名单的顺序来作业。”
“听起来很简单,我想我这边不会有问题。”史宾赛说。“你知道,我们可能需要追踪其中一些零件。”狄孟迪说。“那么,你们就去查查存货,有什么问题吗?”史黛西问。狄孟迪皱着眉头说:“没有问题,你就是要我们处理名单上面的订单,对不对?”
我说:“对,就是这么简单。我不希望看到谁还在继续处理不在名单上的订单。假如催货员找你们麻烦,叫他们来见我。你们只要确实照着名单上的顺序工作就好了。”
他们两个人点点头。
我转过去,对史黛西说:“你明白叫催货员不要干扰名单的顺序,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吧?”
史黛西说:“好,但是你得答应我,你不会因为行销部门给你压力,就随便更动名单上的顺序。”
“我以名誉保证。”我告诉她,然后我再对史宾赛和狄孟迪说:“我很认真的告诉你们,我希望你们了解,热处理和NCX—10是整个工厂最重要的两个工序,你们能把这两个工序管理得多好,很可能就决定了这个工厂到底有没有前途。”“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史宾赛说。
“我可以保证他们一定会尽力。”唐纳凡说。
开完会以后,到人事部门去和工会领导人奥当那开会。我走进去的时候,人事经理杜林正紧握着座椅的扶手,和奥当那争辩。“出了什么问题?”我问。
“你很清楚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你为NCX—10和热处理部门订下的午餐休息新规定。”奥当那说,“新规定违反了我们的合约,也就是第七个条款第四段……”
我说:“好,好,先不要激动,奥当那,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应该让工会知道工厂最新的状况。”
于是,整个早上我都在向他解释工厂眼前的困境,然后我告诉他我们目前的发现,以及为什么必须推动一些变革。我总结:“你明白吧,这个规定最多只会影响二十个人。”他摇摇头。“我很感激你费这么多口舌向我解释,但是我们有一份合约在那里。假如我们为一件事情破了例,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开始改变其他你不喜欢的条款呢?”他说。我说:“奥当那,老实说,我不能承诺将来一定不需要作其他的改变,但是我们现在谈的重点是工作问题。我不是要求减薪或要你们在员工福利上让步,我要求的不过是多一点点弹性罢了。我们必须有足够的弹性,来进行必要的变革,工厂才能赚钱,要不然,很简单,也许几个月以后,工厂根本就不存在了。”“听起来好像你又在耍威胁的伎俩了。”最后他说。“我只能说,如果你宁愿等几个月,看看我是不是在唬你们,那么一切就太迟了。”
奥当那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他说:“我必须想一想,和其他人商量一下,我们会再给你回话。”
过了中午,我已经耐不住性子了,我急着想知道新的优先顺序到底行不行得通。我打电话找唐纳凡,但是他到工厂去了,不在办公室,于是,我决定亲自去工厂看看。
我先到NCX—10机器那里。但是,当我到那儿的时候,根本无人可问。由于这是自动化设备,大半时候,它都在无人照管之下运转。问题是,当我走到那里的时候,这部该死的机器却呆坐在那儿,没有在运转,而那里却空无一人,没有人为机器进行操作准备。我简直气坏了。
我跑去找狄孟迪。“为什么那部机器停住不动?”我质问他。他问了一下领班。最后,他回来报告。“我们没有材料可以生产。”他说。
“你是什么意思,没有材料?”我咆哮,“那么这里成堆的钢铁是什么东西?”
“但是你叫我们根据名单上的顺序来作业。”他说。“你是说你们已经处理完所有延误的订单了吗?”“没有,他们完成了最初的两批零件。正打算处理第三批零件的时候,却到处都找不到材料。所以,我们先关掉机器,直到材料出现再说。”
我真恨不得把他掐死。
狄孟迪继续说:“你希望我们这么做,没错吧?你希望我们只处理名单上面的订单,而且完全按照顺序来作业,不是吗?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最后我说:“对,我是这么说,但是你难道没有想过,当你没有办法处理其中一笔订单时,你可以先处理下一笔订单吗?”狄孟迪看起来十分无助。
“你需要的材料到底在什么地方?”我问他。“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可能在好几个地方,但是我猜唐纳凡已经派人去找了。”
“好,现在听着,你叫工人进行操作准备,处理下一批你手上已经有材料的订单,要让机器一直保持运转。”“是。”狄孟迪说。
我怒气冲冲的走回办公室,我要吩咐他们呼叫唐纳凡,查明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走到半路,我经过了几部车床,他正在那儿和领班奥图谈话。我不知道唐纳凡说话的语气如何,但是奥图显然十分沮丧。我停下来,站在那里等唐纳凡结束谈话。很快的,奥图就走去召集所有的机械工,唐纳凡则向我走来。我说:“你知道刚刚发生的状况——”
“对,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我跑来这里。”
“出了什么事?”
“没事,只是标准作业程序而已。”他说。
结果,原来他们急于要NCX—10处理的零件已经在那儿呆等了一个星期,奥图一直在处理其他的零件,他不晓得这批要送到NCX—10的零件有多重要。对他而言,这批零件和其他零件没什么两样,而且从数量看来,更是无足轻重。唐纳凡到那边的时候,他们正在处理一大批货,奥图不想把机器停下来……直到唐纳凡向他解释整个情况。
“真该死,罗哥,我们又重蹈覆辙!”唐纳凡说,“他们完成了机器的操作准备,开始作业,然后我们又在中途插进来,要他们完成另外一批货。情形就和过去一模一样!”我说:“不要激动,我们要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唐纳凡摇摇头。“有什么好想的。”
“我们应该想办法弄清楚其中的缘由,刚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问。
“NCX—10需要的零件没有送到,也就是说作业员没有办法处理他们应该处理的那批货。”唐纳凡没精打采的说。“原因是非瓶颈的机器正在处理非瓶颈的零件,却因此耽搁了瓶颈要处理的零件。”我说,“现在,我们必须问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负责这里的家伙只是想办法让手里不要闲着,如此而已。”唐纳凡说。
“对,因为假如他没有让整个单位保持忙碌,上头就会有人跑过来,譬如像你这样的人就会对他们大呼小叫。”我说。“对呀,因为假如我没有这样做,像你这样的人就会对我大呼小叫。”他说。
“好,我承认,但是即使这个家伙一直很忙,他却没有帮我们达成目标。”我说。
“这个嘛……”
“他没有帮上忙,唐纳凡!你看。”我一面说着,一面指着那批即将送往NCX—10的零件,“我们现在就需要这批零件,而不是明天才需要,而那批非瓶颈的零件,我们可能几个星期,或几个月以后才用得上,甚至永远都用不着。所以,当这个家伙继续处理非瓶颈的零件时,他实际上阻碍了我们交货和赚钱。”“但是,他并不晓得这点。”唐纳凡说。
“完全正确,他没有办法分辨哪一批零件重要,哪一批零件不重要。”我说,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人告诉他。”
我说:“直到你来了之后,他才明白,但是你不可能跑去每个地方,而这类的情况还是会层出不穷。所以,我们该如何让工厂里每个人都明白哪些是重要的零件呢?”“我猜我们需要某种系统。”唐纳凡说。
“好,我们现在马上去研究出一套方法,才可以避免这种状况。在想出其他办法之前,要确定两个瓶颈部门的人都知道,要继续按照名单上的优先顺序作业。”
唐纳凡再和奥图谈了一次,确定他晓得该怎么办,然后我们一起朝着瓶颈部门走去。
最后,我们回到办公室里,我看得出来,唐纳凡对于目前的状况还是觉得很不安。
“罗哥,假如我们不停的打断作业流程,要他们处理瓶颈需要的零件,会发生什么状况呢?”他问。
“我们应该可以避免瓶颈闲置。”我说。
“但是,其他百分之九十八的工作单位又会增加多少成本呢?”他问。
“那么,就打破那些规定吧。”我说,“或许打从一开始起,那就不是什么好规定。你知道我们老是得打断生产作业,来为急需的零件赶工。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我们晓得要在外界的压力临头以前,提早处理这个状况。我们必须对我们的新策略有信心。”
唐纳凡同意的点点头,但是我知道只有在看到证据以后,他才会真的相信,老实说,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们花了几天来研究解决这个问题的系统。星期五上午八点钟,就在工厂的第一班即将开始之前,我坐在工厂的餐厅里,看着员工鱼贯走进来,唐纳凡和我在一起。
在发生了几次误会之后,我认为愈多人晓得瓶颈的道理和它的重要性,情况就会愈好,因此我们召开了十五分钟的员工大会,所有的领班和工人都必须参加。今天下午,我们会和第二班的工人开一次完全同样的会议,然后我会在深夜跑来,和第三班的工人谈一谈。当第一班的工人都到齐了以后,我站起来,开始讲话。
“大家都知道,我们工厂走下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们不晓得的是,我们现在就要开始改变这个状况了。今天,大家之所以在这里开会,是因为我们要介绍一个新的系统……一个会让工厂比过去更有生产力的系统。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会简短的解释一下我们发展出这个新系统的背景,然后唐纳凡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为了让会议在十五分钟以内结束,我们没有时间详加解释,但是我拿沙漏来作比喻,简单的说明了什么是瓶颈,以及我们为什么要让大家优先处理会通过热处理部门和NCX—10机器的零件。至于我没有时间详细解说的部分,我们会在工厂通讯中解释,这份工厂通讯将取代过去的员工报纸,定期报告我们的最新进展。接着,我把麦克风交给唐纳凡,由他来说明:我们将把工厂里所有的物料排订优先顺序,因此每个人都知道该处理哪一批货。“今天下班以前,工厂里所有的在制品都会被贴上有号码的标签。”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样本给大家看,“标签共分红色和绿色。红色标签表示这批货要排第一顺位,任何贴了红色标签的物料都必须经由瓶颈来处理。因此,当一批贴了红色标签的零件送来你们单位时,你们必须立刻处理这批零件。”
唐纳凡接着解释他所谓的“立刻”是什么意思。假如工人正在处理另外一批货,只要这批货可以在半小时内处理完毕,那么他们可以继续把它完成,但是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开始处理贴了红色标签的零件。
“假如这批零件到的时候,你们正为别的零件进行操作准备,那么你们就应中断目前的工作,先处理这批标了红色的零件。当你们处理完瓶颈需要的零件以后,你们就可以回头去完成原先的工作。
“第二种标签是绿色标签。当你必须选择要先做贴了红色标签的零件,还是贴了绿色标签的零件时,你必须先完成标红色的零件。到目前为止,大部分不需要经过瓶颈的在制品都会被标上绿色,代表这些零件不需要通过瓶颈。即使是这样,只有当你手边没有标红色的零件在排队的时候,你才可以开始处理标绿色的零件。
“以上是关于颜色的优先顺序。但是假如你手边有两批货都标了同样的颜色,你该怎么办呢?每一个标签上面都会有一个号码,你应该优先处理号码数目比较小的零件”唐纳凡解释了诸如此类的细节,也回答了几个问题,然后我作了总结。
我告诉他们:“召开这个会议是我的提议,我之所以决定让你们放下工作来开会,是因为我希望每个人都同时听见相同的讯息,我希望你们因此会比较明白工厂目前的状况。但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我知道大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工厂的好消息了,你们刚刚听到的事情会是个开端。但即使是那样,唯有当我们开始赚钱以后,这个工厂的前途和你们的工作才能获得保障。你们可以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我们一起努力,大家通力合作,让这个工厂继续营运下去。”那天傍晚,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嗨,我是奥当那,你们可以实施有关工人休息时间的新政策了,我们不会反对。”
我告诉唐纳凡这个消息,于是,这个星期的工作就在这小小的胜利中结束了。
星期六晚上七点二十九分,我把洗得干干净净、打了蜡、光可鉴人的别克轿车停在岳父母家门口的车道上,拿起座位上的花束,穿着一身簇新的约会装,走到草坪上。七点半钟,我按了门铃。茱莉打开门。“哇,你今天很帅。”她说。
“你也很漂亮。”我告诉她。
的确如此。
我拘谨的和岳父母聊了几分钟,岳父问我工厂情形如何,我告诉他,看来我们正逐渐好转,并且提了一下新的优先顺序系统,以及这个系统会对NCX—10机器和热处理部门带来的影响。茱莉的爸妈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们可以走了吗?”茱莉提议。
我半开玩笑的告诉岳母大人:“我会在十点钟以前送她回来。”
“很好。”岳母大人说,“我们会在家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