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当你觉得自己的世界快要塌下来的时候,周遭最亲密的人都还稳如泰山!你简直没办法明白,他们怎么可能丝毫不受这些事情干扰?
晚上六点半左右,我从工厂溜回家,打算草草吃点晚餐。进门的时候,茱莉从电视机前抬起头来。“嗨!喜欢我的发型吗?”她说。
她转过头来,她那头浓密、棕色的直发现在变成满头蓬乱的卷发,发色也变得不一样,有些地方颜色比较淡。“喜欢,看起来很棒”我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做头发的人说,这种发型更可以衬托出我的眼睛。”她说,对着我闪了闪她的长睫毛。她有双大大的、美丽的蓝眼睛,对我而言,她的眼睛根本不必再靠什么东西来衬托,但是我又知道什么呢?
“很好”我说
“你看起来不怎么带劲。”她说
“抱歉,我今天碰到很多麻烦。”
“啊,可怜的宝贝。”她说,“我有个很棒的提议!我们出去吃顿大餐,把这一切都抛在脑后。”
我摇摇头。“不行,我得很快吃点东西,就赶回工厂去。”
“你昨天晚上说我们今天出去吃大餐。”她说。她站起来,把手插在腰上,我注意到她换上了一身新装。“但是,小孩都安排好了。”
“茱莉,我正在处理一个危机。工厂最贵的机器今天早上坏了,而且我需要紧急处理一个零件,来完成一笔订单。我必须把这件事处理妥当。”我告诉她。
“好吧,家里没有东西可以吃,因为我以为要出去吃晚饭。”你昨天晚上说我们今天出去吃大餐。”她说。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她说得没错,这是昨天晚上我们讲和时,我一口答应的事情。
“对不起。也许我们可以花一个钟头出去吃饭。”我告诉她。
“你心目中,这样就表示到城里度一个晚上吗?”她说,“算了吧!”
我告诉她:“听我说,皮区今天早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他谈到要关掉这个工厂。”
她的脸色变了,难道反而变得开朗了些?“关掉这个工厂……真的吗?”
“对呀,最近情况很糟。”
“你们有没有谈到你下一个职务会是什么?”她问。有几秒钟的时间,我觉得难以置信,我说:“没有,我没有问他我下一个职务会是什么。我的工作就在这里――在这个镇里,在这座工厂里。”
她说:“假如他们要关掉工厂,难道你对于以后要搬到哪里去住,一点都不感兴趣吗?我可是感兴趣得很。”
“他只是说说罢了。”
“喔。”她说。
我瞪着她,问:“你真是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对不对?”
“这里不是我的家乡,我不像你对这里有这么深的感情。”她说。
“我们在这里只不过待了六个月而已。”我说。“真的吗?才六个月而已吗?可是,我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可以和我谈谈话,而你又老是不在家。你的家人很好,但是只要和你妈妈相处一个小时,我就快发疯了。所以对我而言,好像不止待了六个月而已。”
“你想要我怎么办呢?又不是我自己请调到这里来的,是公司派我来这里工作的,这全是运气罢了。”我说。“你的运气还真好。”.
“茱莉,我没有时间和你吵架。”我告诉她。她哭了起来。“好吧!你尽管走吧!把我一个人孤伶伶的留在这里,就好像过去每个晚上一样。”
“哎!茱莉。”
我终于走过去,伸出手臂拥着她。我们静静的站了几分钟,当她止住了哭泣以后,她退后几步,抬头望着我。“对不起。如果你必须回工厂,那么你最好赶快回去。”“明天晚上再出去,怎么样?”我提议。
她摊开双手。“好……随便。”
我转过身去,然后又回过头来。“你没事吗?”“当然没事,我会从冰箱冷冻库里找点东西出来吃”,她说。“我早就把晚餐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说:“好,或许我就在回工厂的路上,买点东西吃好了。回头见。”我一钻进车子里,就发现我已经一点胃口都没有了。自从我们搬到白灵顿镇之后,茱莉的日子就一直过得很不愉快。她每次谈到这个小镇的时候,总是不停的抱怨,而我总是不停的辩护。
没错,白灵顿是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因此在这里,我确实有回到家的感觉。我熟悉所有的街道,我知道到哪儿购物最好,哪里有好酒吧和好玩的地方。我有一种拥有这个小镇的感觉,我对这个小镇的感情,要比我对高速公路旁其他村镇的感情都要深厚得多。毕竟存我成年以前的十八年岁月中,这里一直是我的家。
但是,我不认为我对这里抱着太多的幻想。白灵顿是个工厂小镇。任何人经过这个小镇的时候,可能都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我驾着车,环顾四周,感觉也差不了多少。我家附近也就像典型美国市郊一样,房子都蛮新的,附近有一些小型购物中心和速食店,州际公路旁,则有一座大型购物商场。这里和我们过去待过的任何市郊,实在没有太大的差别。
驶进小镇中心时,就有一点令人沮丧了。街道两旁都是乌黑老旧,摇摇欲坠的砖房。寥寥几家商店的店面不是空无一物,就是用三夹板钉死了。很多地方都可以见到铁轨,但是却没有几列火车经过。梅因大道和林肯路交会路口,矗立着白灵顿独一无二的高层办公大厦。十年前,当这座整整有十四层高的大厦刚落成的时候,可是小镇上的头等大事。消防队以这栋大厦为藉口,采购了全新的消防车,因为这样一来,他们才有足够长的云梯,可以直通到大厦顶端救人。(我猜从此以后,他们都私心盼望大厦顶楼来次火灾,好让他们的新云梯有大显身手的机会。)地方人士立刻声称这栋新大厦象征了白灵顿的生命力,是旧工业城重获新生的表征。
但是几年前,大厦的管理阶层在屋顶上竖立了一个巨大的招牌,上面以鲜红的大字写着:“把我买下来!”下面是一行电话号码。从州际公路上往下望,仿佛整个小镇都待价而沽,而事实也没有相差太远。
每天在上班的途中,我都会经过另外一座工厂。工厂外面围着一圈生锈的铁栏杆,上面还缠绕着有刺的铁丝网。工厂正前方铺设了一个大停车场,足足五亩的混凝土上,从裂缝中冒出了一丛丛褐色杂草。这里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停过一辆车子。墙上的油漆逐渐褪色,看起来灰扑扑的。工厂正面的高墙上头,还依稀可以辨认出这家公司的名称,因为原本悬挂工厂名称和标志的地方,油漆的颜色都比较深。
原本拥有这家工厂的公司南迁了,在北卡罗莱纳州另建了一座新厂。据说他们是因为和工会闹僵,而逃离这个地方,也听说只要再过五年,北卡的工会组织可能就会迎头赶上,让他们面临同样的劳资纠纷,但是,他们已经为自己买到了五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可以付比较低的工资,同时也少了很多劳资之间的冲突。就今天的企业营运计划而言,五年几乎已经好像永恒那么久了。所以,白灵顿的郊区就出现了又一座工业恐龙遗骸,另外则有两千名失业人口流落街头。
六个月前,我刚好有机会走进这座工厂的内部。当时我们只不过想在附近找个便宜的仓库,所以一起来看看这个地方。(我刚来这个小镇的时候,真会做白日梦,我以为将来我们也许会需要很多扩充的空间。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个人笑话。)工厂中的寂静令我感触良深,周遭的一切都如此沉寂,只有脚步声传来的阵阵回音回荡在空气中,感觉好怪异。所有的机器都拆除一空,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厂房。
现在,再开车经过这个地方,我禁不住想到,三个月后就轮到我们了。这个想法令我不禁戚然。
我很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从七十年代中期开始,这个小镇平均每年都会流失一家大雇主——不是关门大吉,就是从小镇撤资,搬到其他地方设厂。这个循环似乎永无止境,而现在可能就轮到我们了。
当我回乡管理这座工厂的时候,白灵顿《先锋报》曾经登了一篇报导。我知道,这是小镇的大事,有一段时间,我因此还小有名气。其实只不过因为我是本地出身,才让这件事显得非比寻常,这就好像高中时代的梦想成真一样。我极不愿意想像,下次我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的时候,刊登的却是我们关厂的消息。我开始觉得好像背叛了镇上每一个人。
回到工厂的时候,唐纳凡的样子就像一只紧张兮兮的大猩猩。今天这样子跑上跑下,他瘦了五磅。我向NCX-10号机器走去的时候,看着他换了一下站立的姿势,踱了几步,又停住。突然之间,他冲到走道对面,和另外一个人谈话,接着又跑去检查另一样东西。我把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对着他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但是他没有听到。我只好追着他穿越两个部门,直到他又回到NCX—10机器旁边,才终于追上他。他看到我,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办得到吗?”我问。
“我们正在试。”他说。
“对,但是会成功吗?”
“我们正在尽最大的努力。”他说。
“唐纳凡,到底我们今大晚上能不能出货?”
“也许可以。”
我转过身去,看着这部NCX-10,这部机器还真可观。这部庞然人物是我们最昂贵的数值控制机,身上披着光亮、独特的淡紫色外衣(别问我为什么),旁边有个满布着红色、绿色和琥珀色灯泡的控制板,闪闪发光的开关,漆黑的键盘,磁带机和一部电脑显示器。这是部外表性感的机器,焦点全集中在它中央的金属操作上, 一支钳子夹着铁片,裁剪机刨下片片铁屑,青绿的润滑油不停的冲洗着铁片,带走碎屑。
还好,至少这该死的东西又开始运转了。今天真幸运,损坏不像我们想像得那么严重,但是技术服务人员几乎到四点半才把机器修理完毕,而这时候,工厂已经轮第二班了。
我们要求装配部所有的人都留下来加班,尽管这样做违反了目前的规定。我不知道该怎么冲销掉这笔额外的花费,但是今天晚上非完成这笔订单不可。今天单单行销经理强斯那儿,就来了四通电话。不管是皮区、他自己的业务员或客户,都在他耳边唠叨不停。今晚非要把这批货运出去不可!
因此,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现在,每个零件只要一完成,就会被一车车推去进行装配作业,然后领班再把每次装配线上的产出送到最后的装配线上。你想谈谈效率问题吗?我们现在是以人力来回运送零件,我们的员工平均产出的零件数目一定低得可笑。真是疯狂。事实上,我很好奇,唐纳凡是打哪儿找来这么多人手呀?
我慢慢的环顾四周,这个部门几乎每个人都在为四一四二七号订单赶工,唐纳凡把他所能逮到的每个人都抓来赶这个订单,这不是我们平常的作业方式。
但是这批货终于运出去了。我看看表,刚刚过了晚上十一点,我们站在发货仓中,货柜车的后门正砰然关上,司机爬上他的座位,发动引擎,放松煞车,慢慢驶入夜色之中。我转身望着唐纳凡,他也转头看我。“恭喜!”我说。“谢谢,但是别问我是怎么办到的。”他说。“好,我不问。我们去吃点晚餐如何?”
今天一整天,唐纳凡到这时候才第一次露出笑容。远处传来货柜车换档前进的声音。
我们坐上了唐纳凡的车子,因为他的车离我们比较近。我们试了两家餐厅,不幸的是,都打烊了,因此我告诉唐纳凡,只管听我的指示开车。我们在第十六街过河,然后沿着白森墨街,驶入南滩,最后到达了面粉厂。然后我们蛇行穿越巷道,那里的房子都一栋紧挨着一栋,没有院子,没有草坪,也没有树。街道都十分狭窄,而且路旁还停满了车,因此要通过那里,还真颇费周章。但是我们终于把车停在山尼克酒吧及烧烤店的门口。
唐纳凡看看这个地方,问:“你确定这是我们想找的餐厅吗?”
“对,对,走吧,他们的汉堡是本地最美味的汉堡。”我告诉他。
我们在后面找到了座位。美馨认出我来,走过来鬼扯一番。我们聊了一会儿,然后我和唐纳凡各点了一些汉堡、薯条和啤酒。唐纳凡环顾四周,问我:“你怎么会晓得这个地方呀?”我说:“我生平第一次喝啤酒,就是在这家酒吧,我想我当时坐的位子就是左边数来第三张凳子,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唐纳凡问:“你年纪很大才开始喝酒吗,还是你根本就在这里长大?”
“我的老家离这里只有两条街,家父开了家杂货店,现在杂货店由我哥哥经营。”
“我不知道你是白灵顿人。”唐纳凡说。
“经过十五年的时间,公司才终于把我调回这里工作。”我说。
啤酒送来了。美馨说:“这两杯由山尼克请客。”她指了指站在吧台后面的山尼克,我和唐纳凡向他挥手道谢。
唐纳凡举起玻璃杯说:“庆祝四一四二七号订单终于出门!”“我会为这件事喝一杯。”我说,和他碰了碰杯子。
几口黄汤下肚后,唐纳凡看起来放松多了,但是我仍然想着今天晚上的经历。“你知道吗?我们为这批货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们损失了一名优秀的机械师傅,还有一大笔NCX—10的修理帐单等着付,再加上加班费。”
“还要加上NCX-10没修好以前,我们损失的时间。”唐纳凡补充。然后他说:“但是你必须承认,一旦我们开始赶工,就真的动起来了。我真希望我们每天都能这样做。”我笑了。“我可是敬谢不敏,我可不想重复今天这样的经历。”
“我不是说每天都需要皮区闯进工厂来颐指气使,但是我们的确把货发出去了。”唐纳凡说。
“我举双手赞成出货,唐纳凡,但不是采用今天晚上这种方式。”我告诉他。
“但是,我们成功出货了,不是吗?”
“没错,但是我们不能容许这种出货方式。”
“我的眼中只看到必须完成的工作,以及怎么让每个人都为这项工作卖命,管他什么捞什子的规定。”他说。“假如我们每天都像这样管理工厂,你知道我们的效率会有多低吗?”我问,“我们不能每次都要整个工厂只专注在一份订单上,这样一来,经济规模就消失不见了,我们的成本会比现在还要糟糕。我们不能只靠直觉来经营工厂。”
唐纳凡沉默了下来。最后,他说:“也许我从监督赶工的角色中学到太多错误的做法。”
“听我说,你今天的表现简直太棒了,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是我们不会无缘无故的制定政策,你也应该要了解这点。我告诉你,尽管皮区单单为了逼我们赶出一批货,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但是如果我们不能有效率的管理这个工厂,他会回过头来敲我们的脑袋。”
他慢慢的点点头,接着就问:“那么下一次再发生这种事情,我们该怎么办?”
我微笑着说:“也许还是如法炮制。”然后转过头去,大喊:“美馨,再给我们两杯啤酒。不,省得你费事,干脆给我们一大壶好了。”
于是,我们度过了今天的危机,我们赢了,但是赢得很险。现在唐纳凡已经回家了,而酒精的效应也慢慢消退,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庆祝的。我们只不过想办法运了一批延迟许久的货出去而已。
真正的问题在于,整个工厂处境危急,皮区只给我们三个月活命的时间,然后他就要拔掉插头。也就是说,我只有利用剩下的两三次月报,来说服他改变主意。然后,他就要到管理阶层那儿报告数字,围坐在会议桌旁的每个人都会注视着格兰毕,格兰毕会问几个问题,再看数字一眼,然后点点头。就这么决定了,一旦层峰作成决定,就不可能翻案了。
他们会给我们一点时间,处理积压的订单。然后就会有六百个员工名列在失业名单上,加入他们的朋友和旧同事(也就是我们早先裁掉的那六百个人)的行列。
于是,这个事业部就会再退出一个我们无法竞争的市场,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再也买不到我们制造的好产品了,因为我们的产品可能不够便宜,或生产得不够快,或不够好,或还有其他缺点。总而言之,我们打不过日本人或其他竞争对手。这是为什么我们会成为优尼集团旗下又一个失败的事业部,这也是为什么在总公司的大老板们和其他的输家达成了兼并的协议后,我们将被迫投效到另一家“天晓得什么”公司旗下。这些日子以来,这种做法似乎已经成为企业策略计划的精髓所在。
我们到底是怎么了?
每隔半年,公司里似乎总会有人提出新计划,作为解决一切问题的万灵丹。有些计划似乎一时奏效,但是没有一个计划带来真正的好处。我们月复一月地蹒跚前行,情况从来不曾好转,大多数的时候,情况甚至日渐恶化。
好了,罗哥,埋怨够了,该试着冷静下来,理智的想一想。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夜已深了,终于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坐在这个备受垂涎的办公室里,我的王国宝座上,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电话铃声也不再响起,所以,咱们就好好来分析一下整个情势吧。为什么我们不能击败对手,以低成本,稳定而准时的产出高品质的产品呢?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严重的根本问题,我一定有什么疏忽之处。我所经营的应该是一座很好的工厂。该死,这绝对是座好工厂。我们有技术,我们采购了我们所能买到的最好的数值控制机,我们拥有机器人,还拥有一套除了煮咖啡外,应该无所不能的电脑系统。
我们也找到了一批好员工,他们大部分都很不错。好吧,我们在几个方面,确实比较弱,但是在大多数的领域,我们的人都表现优异,虽然我很确定他们的潜力还没有充分发挥。我和工会也相处得不错,虽然他们有时候会找麻烦,但是竞争对手也有工会,而且上次谈判的时候,我们的工人还让步了,尽管让步的幅度不像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大,但是目前的协议还算可以接受。
我有机器,也有人手,我需要的材料全都不成问题,我知道市场的确也需要我们的产品,因为竞争对手的产品卖得很好。那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问题全出在该死的竞争上,激烈的竞争把我们害惨了。自从日本人跨入了我们的市场以后,竞争就变得激烈得不得了。三年前,他们在品质和产品设计上胜过我们,就在我们即将迎头赶上的时候,他们又在价格和出货速度上拔得头筹。我真希望能找出他们致胜的秘密。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提高竞争力?
我已经降低了成本,这个事业部没有一个主管像我一样,把成本缩减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再减了。 此外,尽管皮区还是狠狠批评了一番,我们的效率其实很高。他辖下的另一家工厂效率更差,我很清楚这点,但是其他人不像我们面临这么强劲的竞争。也许我可以把生产效率再提高一点,但是……我不确定这是好办法。这就好像拼命鞭打一匹已经尽全力奔驰的马一样,只是徒劳无功。
我们必须对交货延迟的订单想想办法。工厂每一笔订单都非得到了被逼赶工的地步,才出得了大门。工厂里堆满了库存,我们如期发出生产材料,但是到了交货期限,生产线的另一端却没有生产出任何东西。 无独有偶,几乎我所知道的每一家工厂,都设了进度跟催人员。你走过美国每一家像我们这样大小的工厂,就会发现在制品(work—in—process)存货都和我们不相上下。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另一方面,这座工厂并不比其他我所见过的工厂差,事实上,还比许多工厂的情况好得多,可是,我们偏偏就一直亏钱。
假如我们可以出清积压的订单就好了。有时候,真好像有个小鬼存心捣蛋,每当我们开始上轨道的时候,他们就躲在一旁,趁换班的空隙,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改掉一些东西,搞得鸡飞狗跳。我敢发誓一定有鬼怪作祟。
或许,问题出在我才疏学浅。但是,该死,我不但有工程学位,还拿了个企管硕士。假如皮区认为我不够格,他根本不会让我坐上这个位子。所以,问题不可能出在我身上吧?
天哪,想当年我还是工业工程系上无所不知的聪明小子呢!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十四年,还是十五年前?从那时候到现在,我已经度过了多少漫漫长日?
过去,我总以为只要我努力,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我从十二岁就开始打工,每天放学后,都到老爹的杂货店帮忙。中学时代,我仍然半工半读。年纪稍长后,每年暑假,我都到附近的面粉厂工作。从小我得到的教诲就是,努力终会得到好报。说得很对,不是吗?看看我哥哥吧,由于身为长子,他走了一条轻松的路,现在他在小镇上一个不怎么样的区域拥有一家杂货店。反观我,我一直努力工作,凭自己的汗水念完工程学校,还在大公司里挣得一席之地。我忙得和自己的太太、小孩形同陌路任劳任怨地为公司卖命,而且还说:“还不够,请给我更多的重任!”天哪,我真高兴我如此卖命!看看今天的我,才三十八岁,已经当上厂长了!不是很棒吗?我现在真是乐在其中。
我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今天可真是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