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这其实是很早之前写下的文章，一直放在草稿箱里忘记了发布出来，最近清理草稿箱就发现了它，正打算发布出来，刚好碰上“灌水帖”那边有层楼的讨论简直就好像是与此文相呼应的一样。先发此文，最后再补充贴上“灌水帖”里那层楼的讨论。）

在运用经济学理论解释现象时，联想性质相似的现象有助于思考，但要注意联想的现象要尽可能是真实的。有时难免要用到虚构例子，则要格外的小心，不要因为虚构而丧失了现象的真实性。具体地怎么做呢？以下与读者的评论互动就示范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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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灵•GriffinGrf

文中不时透露出李老师事例联想的思维方式，向李老师学习！

（按：“新灵”这里说的“文”是指《看我如何彻底地将凯恩斯扒皮》一文，地址在：http://tieba.baidu.com/p/4358351572）

我

事例联想其实是在不断地做事实验证，要联想到各种事实上去进行验证，有意无意之间得到的结果却往往不仅仅是事实验证这一方面。

新灵•GriffinGrf

我在港中大的导师张俊森老师喜欢强调找variation，其实也是在往做验证的方面想。其实就是李老师说的边际分析啦~正如李老师文中所说，边际分析的关键是“其他条件不变”，这也是现在labor and family economics中最强调的东西。往这方面想，是强调细致与严谨，做出的验证会比较有说服力。

李老师这种事例联想，我感觉还是略有不同。思路更开阔一些，更容易打通不同事物间的联系，从而得到新意。

我

我任何思考都是从真正的事实出发来想，哪怕是所谓的虚构例子（如这文章里的福建西藏的例子），其实也是根据真正的事实加以简化想出来的，不是像克鲁格曼那个国会山保姆公司的例子完全虚构。如果克鲁格曼是根据真正的事实来想那个例子，绝对不会犯不知不觉间把借贷活动这个关键的局限条件给假设掉、以至于得出整个分析“一子错、全盘皆落索”的结果。科斯强调任何思考都要从事实出发，这对我的影响是最深的。

新灵•GriffinGrf

Get the facts right! 这是分析的第一步。先弄清楚基本事实，然后理论化，推可验假说。再找事实来检测可验假说，如果证伪，再看能不能修正理论，还是要放弃理论。循环往复，最终得到可靠的理论。这和马哲课认识论里面说的“实践->理论->实践->理论...”异曲同工哈哈~可惜马哲课里面的概念太模糊了，当年领悟不到这个层面

一郁和尚

明白了, 所謂"好例子"就是把所有非關鍵局限給去掉的例子. 但如果連關鍵局限都去掉, 那作者不是無知便是無恥了.

我

去掉非关键的局限条件可以简化问题，让人将精神集中于关键（像我对克鲁格曼的国会山保姆公司的例子思考时将利息的因素去掉）。把关键的局限条件也去掉哪里还是完整的例子？正如教授在《经济解释》里说过，某实验要求试管是干净的，你不能拿着一根肮脏的试管而假设它是干净的。当然什么是“干净”是一个有一定含糊性的概念，这世上不可能有绝对干净的试管，根据实验需要设定一个合理的标准，达到该标准，即使还有细菌也能假设该试管是干净的。我以前写过反对实验经济学的文章，也是基于这一点。在脱离社会现实的实验室里做经济学实验，必然要简化（假设）掉大量的局限条件，但你怎么能事前就知道你没有一不小心把关键的局限条件给简化掉了呢？这样的实验结论还有何意义，怎么能算是真正的事实验证呢？

web大魔王

实践\理论的选择需要全面精通的专业背景，缺乏这个前提条件，任你循环多久都不可能出什么结果。

新灵•GriffinGrf

关于经济学中的实验，StevenLevitt和John List2008年在Science上发了一篇两页纸的文章，叫Homo economicus Evolves。其中观点我深以为然。

实验大概可以分为三种：labexperiment, field experiment, natural experiment

现在的芝加哥学派是反对labexperiment，倾向于fieldexperiment和naturalexperiment。做labexperiment的人也清楚，实验条件和现实的拟合程度很难说。不过lab experiment成本远远小于field experiment，而natural experiment又很难找~

我最近写博士论文第一部分，主要就是用双胞胎这种natural experiment。计划生育政策下，生双胞胎是小孩数量的natural experiment。

“全面精通的专业背景”，这个说法太模糊啦~我理解为：一）事实的调查要清楚；二）逻辑要严密；三）对现有的其他人的工作要熟悉。事实调查和理论推导方面，当然需要专业知识啦~

想追求一个绝对干净的test，是不可能的。与其追求单个test的绝对干净，不如多推几个testable implication，多做tests。虽然每个test不是绝对干净，但同一理论推出的多个假说都和事实consistent，也能大幅增加说服力和可信度。

我

natural experiment其实就是张五常教授说的“经济学的实验室是这个真实世界”嘛。

web大魔王

“背景”，就是说明在一）事实调查、、、、、之前。

全面精通：是对相关领域都有哪些理论比较了解，而且对这些理论可以很清楚的理解和运用。

全面精通的作用：是要为出新理论节省时间。

循环往复，可能是由于理论上不全面，导致发生做无用功的情况出现。

如果全面精通，验证会是递进的效果。

递进效果的说法好像太对，因为凡是验证都会是递进的效果。只是全面精通的情况下，对于事实和理论的选择会更有效，逻辑上的组织会更严密。

Nsim0n在说说里的留言，他们做实验碰到一批试管都有问题，白损失好几万块钱。这不是可以通过对比排异找到的问题，问题在答案在问题之外就需要导师有经验，并且要有逻辑推理的过程。对吧！

新灵•GriffinGrf

理论上熟悉别人的成果，可以防止重新发明轮子。事实上要知道的细而全，不然理论错了也不知道~其实自己做几次经济解释，才能对方法论有真正的体会。大家一起多观察现象多做解释吧哈哈~

最后一点：对文献太熟也不好，不容易有新意。张教授的佃农理论也是在不知道传统的tax-equivalent approah的时候想出来的嘛。好几个老师都告诉我，看到问题先自己想，想得差不多了再看别人怎么说的。这就是张教授做研究的方法嘛~

Francofang

亨普尔的书里有讲，要尽量做不同种类的验证，用不同逻辑环节的边际变化来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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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再举另一篇文章（《从两篇学生的优秀论文谈起：科斯定理•民主•污染》，地址是：http://tieba.baidu.com/p/4359879061）里的例子来作示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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坼水

老师允许投票买卖应该不会出现与市场交易分离的情况吧？毕竟当a收买c时，b也可以收买c啊，最后还是看a和b谁愿意出的价高。投票确实可以不补偿少部分受损人的利益，但他们的利益一定会少于其它人的得利，否则一定会愿意花钱买回所有选票(当然他们不用买所有)。也就是说，这时资源配置还是最优的，与市场选择相同。

陈丹彤

再进一步：如果B的损失（成本）不是800元那么低，而是高达1100元，则从社会整体利益上分析，不应该允许A养狗。市场交易下A出不起那么高的赔偿金额，所以结果一定是不养狗。那么民主投票呢？如果不允许选票买卖，B和C的反对票压倒A，与市场交易结果一样。但如果允许选票买卖，A会收买了C改投赞成票，这时不但B的利益受损，而且社会整体利益会因为养狗的决议得以通过而受损，出现了市场交易与民主投票的结果分离的情况。

看这一段时有个困惑，为什么A会出钱收买C，而B却不会呢？理论上B的损失比A的收益更大，当两个人都想收买C的时候B只要出价高于1000元（同时低于1100元）A就会放弃，并且C叠加上A不养狗时自己本身的收益，即使两个人出价相同也会选择反对。这样一说，允许选票买卖的情况应该与市场交易的结果是相同的。

我

这是三人模型你说的当然成立，但一旦扩展到真实世界中的多人社会，像PX项目那样的情况，明显是受益者的利益非常巨大，但因为分摊到大量人数上去，每个人的利益就变得很少，远不如少数、但集中的受损者更有动力去收买、乃至撒播假消息迷惑大众。多数派团结起来的交易费用太高了！

不要脱离真实世界孤立地用模型思考，我以模型来解释只是为了简化情节便于读者理解，可并不是与真实世界严重脱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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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第三个例子示范，请大家好好体会我是如何迅速联想到性质类似的例子来分析当下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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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

老师您好！期末论文我想选择中国的高速公路收费制度作为选题，看了一些新闻，我觉得我国目前的高速公路收费制度，国的公路管理体制是以地方为主的，他们定价、收费来偿还本金，一条收费公路偿还本息大致上需要20年左右。严格说，还完本息的收费公路不应该再继续收费了，但现在还是存在很多到了期限还继续收费的公路。

还贷收费成了很多地方政府的敛财之道，此外，公路经营权转让成了一些地方政府滥用权力的重灾区。这是不是还是和产权的界定不够清晰有关？

我

严格说，还完本息的收费公路不应该再继续收费了——你凭什么制定这个标准？

我买了个房子出租，租金收入已经完全弥补我向银行贷款买房的钱，我就不该再收你的租金不成？这是什么糊涂的逻辑

收钱就是敛财？这又是什么逻辑？我为你作出了贡献当然就要收费。你又用道德审判来替代客观分析了

建设高速公路的本息是历史成本，历史成本是成本吗？价格是根据历史成本来制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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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灌水帖”里的一个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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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六级小飞侠

从一道金融学难题读懂债务危机

7月份的企业新增贷款大幅下滑、M1、M2剪刀差、流动性陷阱、资产负债表衰退、地方债务危机、银行试点债转股……这些名词都在金融层面显示经济出了问题。

我不用更多新名词来解释上述现象，而是发现了一个很能够解释金融危机的例子。这个例子之前作为脑筋急转弯游戏题流传在网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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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炎热小镇慵懒的一天。

太阳高挂，街道无人，每个人都债台高筑，靠信用度日。

这时，从外地来了一位有钱的旅客，他进了一家旅馆，拿出一张1000元钞票放在柜台，说想先看看房间，挑一间合适的过夜。

就在此人上楼的时候，店主抓了这张1000元钞，跑到隔壁屠户那里支付了他欠的肉钱。

屠夫有了1000元，横过马路付清了猪农的猪本钱。

猪农拿了1000元，出去付了他欠的饲料款。

那个卖饲料的老兄，拿到1000元赶忙去付清他召妓的钱(经济不景气，当地的服务业也不得不提供信用服务)。

有了1000元，这名妓女冲到旅馆付了她所欠的房钱。

旅馆店主忙把这1000元放到柜台上，以免旅客下楼时起疑。

此时那人正下楼来，拿起1000元，声称没一间满意的，他把钱收进口袋，走了……

这一天，没有人生产了什么东西，也没有人得到什么东西，可全镇的债务都清了，大家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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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这个故事是有问题的。但是问题在什么地方呢？先从经济学的角度解释其中的一个问题。

1、“这一天，没有人生产了什么东西，也没有人得到什么东西”是错误的。外地的有钱人旅客留在柜台上的1000美元现金，就是作为外部融资提供的1000美元流动性贷款。因此是提供了金融服务，但是由于时间很短，利息很少，或者说，利息作为看房费支付。

在这个小故事中，小镇显然遭遇了严重的通缩，钱不够；外地旅客扮演了外部贷款或央行的角色。

于是，这个难懂的金融小故事似乎被我们解开了一个小口。但是多角债问题每次都可以用这种“注资”的问题来解决吗？现实中显然不支持。原因是该故事明显忽略了金融中一个重要的要素——利息。

2、在这个多角债的案例中，互相归还都是1000美元本金，而没有利息出现，这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一旦出现利息，上述债务链条是无法维持的。即便归还了本金，但是利息会违约，并且越滚越多，最终导致债务危机，这也是现实中多角债的情况。

然而，这个故事最大的BUG还不在这里。因为可以认为这1000美元里面就含有利息。要继续剖开这个故事的谬论，我们还要再问一些问题。比如，利息的来源是何处？很显然，在这个小镇的封闭经济中，能够覆盖利息的只有产出。而这个小镇的产出，在这个题目的设定中是不合理的。

3、在这个小镇中，饲料主、猪农、屠夫、旅店主、妓女，构成了一个封闭的经济体。不可能出现屠夫1000美元给猪农、猪农又将1000美元交给饲料主的情况。而应该是店主将1000美元给屠夫，屠夫将800美元给猪农，猪农将600美元给饲料主，饲料主将400美元给妓女，妓女将200元房费给旅店主。因为他们每个人提供的产品和服务都是增值的。

如果大家之间都是1000美元互相交换，那这个经济体的GDP为零。如果是后者，这个经济体的GDP为1000美元。有了这1000美元的产出，自然可以支付互相借贷的利息。

到这里，我们通过这个金融学故事解释了要解决债务危机的两个办法：

1、通缩，也即钱不够的问题，这需要央行注资救急。中国生产者价格指数PPI已经长期负增长，显示通缩严重。但是因为利息需要产出来覆盖，注资本身不能解决利息问题。

2、解决债务危机的根本办法是增加产出，提高GDP，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办法。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解决三角债问题，除了注资500亿解决燃眉之急以外，就是靠未来数年GDP的强劲增长解决。

HKLion

好多地方不同意,捡几个说说, (1) "不可能出现屠夫1000美元给猪农、猪农又将1000美元交给饲料主的情况。而应该是..."--------------这当然是可能的. (2)如果大家之间都是1000美元互相交换，那这个经济体的GDP为零。--------这个不对, GDP = MV, 当然不为零.(3) "解决债务危机的根本办法是增加产出，提高GDP，" ------------这个有点套套. 怎么解决债务危机, 这里已经讨论太多了.

西六级小飞侠

第一个问题，价格都是1000美元，我觉得在这个故事给定的封闭经济体里是不成立的。逻辑上不成立啊，因为每一个服务都是增值的。后面GDP为零好像不对……最初的产出还是有1000的，不过后来都是1000的价格不合逻辑了。

上将马弓手

我觉得这种虚构的例子很无聊，槽点太多。用这种完全不靠谱的故事去分析现实世界，与博弈论并无本质区别

经济学不反对简化现实，就像物理学在摩擦力不重要的情况下可以假定摩擦力为零，这是模型简化。但简化和虚构是两回事，简化不是编故事，而是把确实存在的事去掉不重要的细节。这个还债的故事不是简化是虚构，自然科学允许凭空捏造虚构的东西，比如有交点的平行线，但经济学作为社会科学，不允许虚构

我

说得对，现实中不可能没有利息的存在。在这个虚构例子中利息的作用更是绝对不能简化掉，因为讲的就是借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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