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招展的大将
喜欢日本战国游戏或者喜爱大河剧的朋友们一定留意到一个现象,那就是日本战国时代武将的头盔十分有特色。造型夸张的头盔往往和武将个人形象联系在一起,比如本多忠胜和真田幸村的鹿角盔,丰臣秀吉的马兰后头盔,几乎所有的武将都挖空心思在头盔上做足文章。相比同在冷兵器时代的中国或者朝鲜,日本武将堪称花枝招展,大型合战宛如化妆舞会。
有解释说日本战国的夸张头盔有防御冷箭和便于指挥的作用。不能接受这些说法,因为中国和朝鲜的将军们也要面临同样问题,换句话说这只是战争的共性,不能解释日本特色。何况花枝招展的头盔既可能增强防御,也可能妨碍行动,既可能便于指挥,也可能吸引敌人,日本头盔的解释一定藏在作战以外的地方。
制度差异决定服装特色
把头盔的问题放大看,武将头盔其实是军服的一个小环节。军服有两个特征必须突出。
1、标识团队,区分敌我。最容易理解的是国与国之间军服不同,但如果国家内部中央集权程度有差异,那么还将会出现中央军队和地方军队、地方军队之间的军服差异。
2、表现组织内部结构。军服还要表达成员之间的等级关系,到了标识最高统帅这个程度,略显夸张的军帽开始出现。私人军队的程度越高,最高统帅的性质越接近皇帝,统帅军帽的性质就越接近于王冠。
有人开玩笑说日本战争规模很小,好比中国的一群县长带人互殴。这比喻用来形容战斗规模可能合适,但日本的大名完全不同于中国的县长,不是由中央政府任免,而是实实在在拥有土地和人丁所有权的土皇帝,大名底下的大将再层层分割土地和人丁。日本战国时期争夺天下的军事集团,实际是由大大小小的封建领主所有的私人军队串联组合形成。因此,更合适的比喻是一群土大王各率无数土小王互殴。
当中国早就完善代表中央集权的郡县制上千年后,日本战国时代却把封建军事割据演绎到极致。那么对比中国整齐单调的军服装束,日本战国军队被数不清的家徽标识区分开来,就不足为奇了。而花枝招展的头盔,只不过是在军头即土皇帝的局限下,把王冠争奇斗妍的特点放到了武将头上。
让我们追问下去,是否封建军事层层割据的情形长期存在的地方,都会出现类似日本那般夸张的武士头盔呢?
“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是一句著名的欧洲谚语,所描诉的内容正是中世纪采邑制把土地和人丁层层分割给领主和骑士的场景。领主承诺保护附庸骑士,骑士以承担兵役为条件换取对土地人丁的所有权。局限类似,现象类似,中国人觉得稀罕的家徽和夸张头盔,竟然并非日本独有。
王冠移到武将头上,于是武将头盔变得争奇斗妍。数不清的封建领主不是非常正式的王,也承担不起王冠的贵重代价,但花哨的头盔用奇特的造型表达着王冠以高不可攀的成本所代表的同一含义,独一无二。
解释的重点是观察。我们找到答案,是因为把头盔放到军服里面整体看,再比较不同军队制度对军服的影响,从而摆脱其他战争局限的干扰,整体有了大数再回过来用产权合约深入的看头盔。
拼图成画面
不是所有的服装特色都和产权有关,但和产权有关的服装现象实在不是少数。让我们把若干有趣味的相关现象用统一的逻辑拼成画面,看看有解释力的知识是多么的生动。
团队服装是为了显著的节省合约成本。统一服装便于成员间互相辨识,本质是以视觉方式标识合约范围,合约内外适用不同行为准则。有了统一服装,行为准则切换自如。
产权决定装容扮饰的假说可以推论出,飞机坦克作为天然的战斗单元,也更容易成为一个产权单元,其他因素不变,比之单个士兵容易产生个性化的装扮。美国士兵喜爱涂鸦,经常把飞机坦克当成画布,但罕见士兵在钢盔上创作。画在别人身上可没画在自己身上那么容易。
产权假说还可以推论出,其他因素不变,雇佣军更容易产生涂鸦现象。飞机涂鸦是另外一个花枝招展的现象,二战时期飞机涂装还没有太多技术考虑,因此可供飞行员个性涂鸦。德国空军首创,英国人跟风,到了美国人手里图案逐渐夸张,但最集中的涂装打扮却发生在中国的雇佣空军飞虎队。飞虎队成员多来自美国,美国空军的涂鸦虽然流行,却还是比不上在中国那样清一色的个性发挥,陈纳德初期成军时索性以队员涂装的内容将队伍分为“亚当和夏娃”,“熊猫”,“地狱天使”。要留意,雇佣军局限指出的经济内容不是涂鸦的行为,而是行为集中的出现。
今天的伊斯兰和朝鲜妇女,没有中国和韩国妇女那样花枝招展。不少有派头的公司都允许职员周五可以着便装上班,周末私人活动普遍,不同合约状态有不同的着装需求,允许便装节省了员工改头换面的成本。
以上现象看似独立,其实是精心挑选出来,统一在产权视野下才能心领神会的和谐画面。好的经济学品味帮助我们用直觉感知到日本头盔这个夸张例子所蕴藏的经济学内容,完全不理会其他视角的干扰,执着的从现象背后的经济局限入手思考,从而直击问题的核心本质。当然,任何事物都可以从多个角度出发去理解和观察,不是所有选项都有浓厚的经济学趣味。不同角度就有不同逻辑,究竟哪个角度更合适,要以经得起事实检验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