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漏写了一个比较明显的阴性名词的后缀,那就是tät。如Universität(大学)是阴性的,显然也是古代就进入德语的外来语(应该也是来自于希腊语)。英语的“大学”是university,事实上凡是德语中tät为词尾的阴性名词,在英语中的同源单词就是ty结尾的(当然限于名词)。
由此推想。德语的Stadt(城市)也是阴性的,但从词形上看不出是个阴性。可是英语的“城市”是city,也是ty结尾的,是否其实也是个阴性名词呢?英语的名词没有性,这个问题对于只懂英语的人来说无法回答。但学过其它名词有性的欧洲语言的人来说,这个猜测很容易就得到验证。西班牙语中的“城市”是ciudad,与英语的city是同源单词。而西班牙语中的“大学”是universidad,与英语的university、德语的Universität都是同源单词,实际上西班牙语中以dad为后缀的名词都是阴性的。这就验证了英语中凡是ty结尾的名词,都是源自外来语中的阴性名词。不过要强调一下,德语的Stadt与英语的city、西班牙语的ciudad并不是同源单词,只是意思一样而已,就跟昨天说的德语的Hand与西班牙语的mano(手)并不是同源单词、只是意思一样而已是类似的情况。有趣的是它们即使不是同源单词,意思一样就仍然能是词性一样——要知道,词性其实不是由词意决定的。
这就带来了记忆德语中的阴性名词的另一种方法:即使词形上看不出是阴性,但与其它语言对照,在其它语言中同样意思的名词能清楚地从词形上看出它是阴性,也许就能倒推德语中的名词也是阴性。但这种记忆方法显然不适用于只学过英语这种名词没有阴阳性别之分的语言的人。这也是我以前在《杂谈语言》的《语言学习的边际成本递减效应》一文中提到的语言学得越来越多,在某些方面的边际成本反而是下降的现象的一种表现——学过西班牙语的人,记忆德语的阴性名词就多了一个巧妙的法门,在这方面的边际成本是下降了的。
以上是对昨天漏写的内容的补充,以下才是今天的内容。
在本系列文章的第一篇里就已经提到过,连欧洲人都觉得德语很难的原因,往往是因为德语语法里有个“奇葩的存在”——框架结构!说它“奇葩”,是因为欧洲其它语言里都没这个东西,在欧洲以外的其它语言里似乎也没见过(只是仅以我所知为限,整个世界自古至今有多得堪称“无数”的语言,我所知毕竟还是很有限的)。德国以外的人难以理解为什么德语会整出这么个语法现象来。
然而,其实“框架结构”根本不难,与德语其它普通难度的语法相比,它并不比它们更难,而跟真正难的“性数格”相比就更是小巫见大巫。但为什么大家觉得难?其实只是因为不习惯而已。那么框架结构到底是怎么样的,为什么会让初学者如此的不习惯呢?下面就细细道来。
所谓的“框架结构”,其定义是:在指定的一些情况下,谓语的一部分留在正常位置,另一部分移到整个句子的最后,两部分一前一后形成一个“框架”。所谓谓语的正常位置,如果是正常语序的句子,那就是在主语后面;如果是倒装句,那就是在主语前面。框架结构的“奇葩”之处在于这导致谓语有一部分在句末,则听话人必须听到最后才能知道句子的核心(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德语的句子本来就经常很长,还要把谓语放到最后,可想而知这有多麻烦。有这么个关于德语翻译的笑话:一个德语演说者滔滔不绝地讲了很久,可是口译员都没翻译。听话人急了,对那口译员说:“你赶紧翻啊!”口译员回答:“我在等他说到句子的最后。”听话人说:“你别只顾着翻句子最后,先把句子前面翻出来啊!”这笑话就是针对框架结构而编的。不懂德语的人无法理解为什么口译员要等到演讲者说到句子最后才能翻。但其实类似的情况在其它语言并非完全没有。像日语、韩语甚至是除了判断句之外任何时候(而不是德语那样只是使用框架结构时)都把整个谓语(而不是德语那样只是谓语的一部分)放在句子末尾,更加是必须几乎句句都听到最后才能知道句子的核心是什么。所以,我认为框架结构并不特别奇葩,更谈不上困难,只是一般初学者不太习惯而已。
使用框架结构的情况粗略地分有两大类:第一类是谓语是可分动词时。所谓可分动词是指动词的词干之前有一个可分前缀。有前缀的动词不限于可分动词,还有不可分动词。只是不可分动词的前缀是不会与动词的词干分离的,但可分动词的前缀是会与动词的词干分离的。分离的情况之一在上一篇说过,就是可分动词变成过去分词时,前面加的ge是夹在前缀与词干之间的,将前缀与词干分开了。分离的情况之二就是这里要说的,当谓语是可分动词时,句子要使用框架结构,即前缀与词干分离,词干留在谓语的正常位置,前缀移到句子末尾。可分动词的前缀是可以独立成词的,往往是介词或副词,所以它本身就有意义;而不可分动词的前缀一般是不可以独立成词的,所以它本身没有意义。如aufstehen的词干是stehen(是英语stand的同源单词),其前缀auf是可分前缀,单独使用时是介词(表“在……上,往……上去”),因此这个词的意思就是“站起来”,可引申为“起床”。而verstehen(英语understand的同源单词)的前缀ver是不可分前缀。不过,有些有前缀的动词既可以做可分动词,也可以做不可分动词,只是意思不一样。所以判断一个有前缀的动词是可分还是不可分,最可靠的还不是看前缀是否可做独立的词,而是听重读音节在哪里。因为可分动词的重读音节都在前缀上,而不可分动词的重读音节都在词干上,这是最可靠的区分标准。
可分动词所形成的框架结构很容易被忽略而导致理解错误。因为如前所述,可分动词的前缀本身可以独立成词,初学者一不小心就会误以为出现在句子末尾的那个是一个独立单词,而没看出它其实是可分动词的前缀,该句子的谓语必须要把句末的前缀移回到处于正常位置上的动词的前面,才能正确地理解。而有前缀与没前缀,动词的意思是大不一样的,若看不出谓语是个可分动词,使用了框架结构,会导致无法理解句子意思。
举例说明吧。因为我给学生上德语课是一对一式的家教,所以我的上课方式是每一课先讲语法,然后讲词汇,这些都是我来讲,学生听。接下来开始讲课文,却全部交给学生自己讲:学生先朗读课文,让我确认他的发音;然后逐句逐句地翻译成中文,让我确认他对课文内容的理解;最后是我就每一句课文向他提问,提问的内容其实都是与语法有关,让我确认他不仅是理解了课文内容,而且是清楚地明白了课文里运用的语法。
有一句课文,几乎所有学生第一次翻译时都翻不出来。这句话是:Um diese Zeit sind die Schulen aus. 这句话很短,但里面包含了不少语法要点,我可以提很多问题的。这里先暂且按下不表,等会儿再说。因为第一步的朗读结束之后,第二步是翻译。翻译的关键是要搞清楚句子成分,把句子主干(主谓宾或主谓表——判断句时适用)找出来。这句子因为很简单,主语显然是Schulen(学校)。但谓语呢?几乎所有学生第一次看时,都以为谓语是sind(原形是sein,属系动词,用在判断句里)。但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判断句(即“A是B”的句子)的句子主干是“主谓表”结构,即谓语是系动词,表语是名词或形容词。如果这个句子的谓语是系动词sein,则表语在哪里?表语只可能是形容词或名词。这个句子里显然没有形容词。名词呢?只有Schulen和Zeit这两个。但Schulen已经确定为主语,Zeit在介词um的后面不可能做表语——在介词后面的名词一般是与介词一起做状语;或者介词是与动词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动词短语的话,介词后面的名词就是被动词短语所组成的谓语支配的宾语,总之不是表语。而且从意思上看也不通,“学校是时间”怎么会是正确的意思?学生往往就卡在这里理解不下去了。仔细地看,这句子最后有个aus这貌似是介词的东西,但如果它是介词的话怎么可能出现在句末?又怎么能把它的意思“塞进”整个句子里去?所以,这个句子的谓语其实不是sein,而是可分动词aussein!aus是作为其可分前缀,根据框架结构的规则移到句末去了。sein表“是”的意思,但aussein却是“结束”的意思,完全不同。但一旦看出了这是可分动词,使用了框架结构,整个句子的意思马上就清楚了。这个句子的主干是“主(Schulen)谓(aussein)”,意思是“学校结束”。没有宾语,因为aussein是不及物动词,不跟宾语的。把时间状语的部分(um diese Zeit)补充进来,整个句子的意思就是“在这个时间,学校结束了(即放学了)。”
前面提到,这个很简单的句子其实包含了不少语法要点。除了前面提到的可分动词、框架结构这个语法点之外,还可提出以下一系列问题:首先,为什么dies这个指示代词后面加e,这是关于格的问题。完整而正确的答案是:因为dies所修饰的名词Zeit是阴性,而um是少数后面必须跟第四格名词的介词(一般是跟第三格,但“动四类”介词后面跟第四格,除此之外还有少数介词后面一定是跟第四格,um是其中一个。这是与介词有关的另一个语法点,但嵌套在这个格的知识点里了),所以这是“阴性第四格”。如果是定冠词,要用die。dies这指示代词的变格规则是任何情况都跟着定冠词的词尾变化,所以加e。其它与格有关的问题还有Schulen前面的定冠词为什么用die。其次,根据前面的翻译可知,这句子的主语(Schulen)放在谓语(aussein的词干sein)之后,即这是个倒装句。为什么这个句子要使用倒装句?完整而正确的答案是:有三种情况要使用倒装句,分别是:疑问句(包含一般疑问句与特殊疑问句)、命令句、非主语成分置于句首时。显然,这里是第三种情况,因为Um diese Zeit是状语,不是主语,它出现在句首就导致了句子要倒装。
那么,我们怎样才不会漏看了可分动词所使用的框架结构呢?其实很简单,要特别注意句末是否出现貌似是介词或副词的东西。如果存在着这样的东西,肯定不可能真的是介词或副词。首先,介词几乎是不可能出现在句末的,因为介词后面是要支配名词的,即它后面应该还会跟个名词,则它怎么可能是出现在句末呢?其次,德语句末一般也不会出现副词。虽然原则上副词可以做状语,而状语出现在句末不足为奇,实际上这在英语是很常见的情况。但恰恰这在德语是不常见的。细心的学习者会注意到德语“很喜欢”把状语放在句首,导致倒装句频频出现。说到这里就该明白了,这不是因为德语“喜欢”把状语放句首,而是客观上如果状语放在句尾,很容易会导致作为状语的副词与作为可分动词前缀的貌似副词发生混淆,让人搞不清楚那个出现在句末的副词到底是做句子的状语,还是做可分动词的前缀而根据构架结构的规则移到句末去了。所以,如果在德语的句末出现貌似是介词或副词的东西,就要立即警觉:那其实是不是可分动词的前缀?要验证这个猜测也很简单,假设它就是可分动词的前缀,把它移回到谓语正常位置上的动词前面,理解该动词的意思,放进句子里看能不能解得通。
使用框架结构的第二类情况,是谓语有两个或以上的动词时。这类情况里又可以细分出好几种。
(1)完成时的句子里一定会至少有两个动词,一个是时间助动词sein或haben,另一个是被sein或haben支配的普通动词(使用过去分词的形态)。sein或haben放在谓语的正常位置,受其支配的普通动词放在句末,形成框架结构。
(2)将来时的句子里也一定会至少有两个动词,一个是时间助动词werden,另一个是被werden支配的普通动词(使用动词原形的形态)。werden放在谓语的正常位置,受其支配的普通动词放在句末,形成框架结构。
(3)被动态的句子里也一定会至少有两个动词,一个是语态助动词werden,另一个是被werden支配的普通动词(使用过去分词的形态)。werden放在谓语的正常位置,受其支配的普通动词放在句末,形成框架结构。
(4)有情态动词的句子里也一定会至少有两个动词,一个是情态动词,另一个是被情态动词支配的普通动词(使用动词原形的形态)。情态动词放在谓语的正常位置,受其支配的普通动词放在句末,形成框架结构。
(5)有不定式的句子里也一定会至少有两个动词,一个是主句动词,另一个是不定式动词(zu+动词原形)。主句动词放在谓语的正常位置,不定式动词整个(即带着zu)放在句末,形成框架结构。
有时一个句子的谓语里甚至会出现三个动词,例如又有情态动词,又使用了完成时、将来时、被动态这些需要使用时间助动词或语态助动词的句子。这时的规则是第一个动词放在谓语的正常位置,其余所有动词统统放在句末,而且是以倒序的次序放置。又是举个英语的例子以便初学者容易明白:I will be taught by you.这个短短的句子就出现了三个谓语动词:will(将来时的时间助动词,在德语里是werden)、be(被动态的语态助动词,在德语时也是werden)、taught(普通动词)。按德语的框架结构的规则,这个句子要写成如下语序:Iwill by you taught be.
有人可能会注意到,werden有两种用法(将来时的时间助动词、被动态的语态助动词),该怎么判断它出现在一个句子里的时候是属于哪种用法呢?其实werden总共有三种用法,不止这里出现的两种。还有一种是作系动词(判断句中的谓语动词),表示“变成是”。最常见的系动词是sein(是),但其实还有wedern(变成是)、bleiben(保持是)这两个。既然是系动词,即句子是判断句,则句子主干是“主谓表”,动词后面跟表语,而能充当表语的只有名词与形容词。根据这些特征,就可以容易地判断一个句子里出现的werden是哪个用法。第一步是看句末,如果没有任何动词,这意味着没有使用框架结构,那肯定就是做系动词。如果句末有动词,则进一步看动词是什么形态的。如果是动词原形,则werden当然是将来时的时间助动词;如果是动词的过去分词,显然werden就是被动态的语态助动词。这些规律其实在透彻地理解了将来时、被动态、判断句的基础之上,不难自己总结出来。
本来想明天写从句与不定式。但后来想想其实这两个语法点没啥太困难的内容,基本要点与英语差不多,只不过不定式要用框架结构,从句要用尾语序,这个跟英语不同。框架结构在前面已经讲过,再讲一下从句要用到的尾语序就行了。德语从句的语序比较特别,要使用所谓的“尾语序”,即谓语动词放到整个从句的末尾——这倒与日语、韩语类似。普通情况简单,就把谓语动词移到从句末尾就是了。但本来是框架结构的句子做了从句的话要怎么办呢?其实也简单,如果是可分动词的框架结构,就把整个动词放句尾,前缀、词干不再分离;如果是谓语有两个或以上的动词的框架结构,就把所有动词放句尾,但全部要以倒序的次序放置。如前述那个用英语作示范的例子可略作修改示范这种情况:I think, that I will be taught by you.在德语里要写成这样的次序:I think, that I by you taught be w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