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霸王条款”，我一下子想起了我自己学车的一个例子，想一想应该也算是一个霸王条款吧，说起这段经历，我哥哥到现在还满腹抱怨呢。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我和我的一个同学去一家驾校报名学车，早在我报名的前一个星期左右，我哥哥恰巧也在这家驾校报了名学车。因为我哥哥要上班，只有晚上才有空，所以他报的是夜班，而我在放假期间，报的是普通的白天班。白天班的学费是五千多近六千块钱，夜班的学费是七千多块钱。由于白天练习时间充足，在一个月后我和我的同学就被安排去参加考试了。我们都知道，考驾驶证最难的部分就是科目二了。我一次就考过了，但是我的同学没有考过，因此要安排补考（因为驾校打出的招牌都是包你过，但肯定不可能所有人都一次就过），补考要再加上一部分很少的补考费。在我假期快要结束时轮到我哥哥考试了，他第一次没有考过，但是交的补考费就不一样了，驾校收了他一千九！我看在眼里，以为这个驾校在搞猫腻，于是把我那个同学的情况告诉了我哥哥，后来才知道，原来学生学员在假期期间学车考试没过，只需要再交补考费几十块接近一百就可以了，但是如果非学生学员科目二没过再交的钱标准就不一样了，居然相差了一千多！这不就是霸王条款吗？可是没法，我哥哥只能再交钱补考，不幸的是，第二次还是没过，这次收的居然是三千！后来我哥哥打电话给教练理论，但是没有结果，我们到底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学生学员补考交的钱与非学生学员交的钱为什么差了这么远，而且二次补考交的更多，就算上额外的人工也用不了那么多啊。最后下来，包括路考潜规则——必须包个400元的红包给考官——我哥哥这次学车已经用了一万有余，是我学车费用的基本上两倍之多。
后来从一个了解内幕的家里的朋友那里得知，这样的霸王条款其实也是驾校迫不得已的，因为有很多像我哥这样要工作的人来学车只能报晚班或周末班，以晚班为例，很多上班族因为一些原因——比如加班或者劳累，往往会临时取消练车的预约，导致师资被浪费，再加上本来晚上练车时间就少，学成领证的时间要多很多，难度也更大，再有就是周末班，因为隔了一个周往往技能又会生疏淡忘。出现这样的学员就会空占名额，师资有限，驾校又不敢招更多的学员收取学费，特别是在寒暑假，本来学生学员有特别多，市场很大。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只能当“霸王”，区别收取补考费，迫使上班的学员尽量少请假，尽早完成一个周期的教学。现在想起来其实这个“霸王条款”也是情有可原，虽然是夜班，一周有4个晚上要去练车，但是我哥由于在银行工作，时不时要加班应酬，只能临时推掉预约，导致一个晚班教练没有带够学生（一般4个一组，我哥没去一晚上那就只有三个人在练车了）。索性提高补考费，大幅提高请假的成本，同时递增的补考费也迫使学员练习得更加认真细心。这样看来，平时我们不加思考就破口大骂，深恶痛绝的“霸王条款”，也是有它的无奈之处啊。
点评：
肖同学这份作业涉及的现象有趣，我看到了之后就在张五常教授打电话来时向他说了一下，他也很感兴趣，但认为还需要调查更多的细节来确定肖同学的解释是否正确。例如，他提到他在美国学车时，学费是按次支付的，每次5美元，只要约了师傅，就算学员爽约也要照付这5美元，这样白交钱等于是爽约的罚款。他就问：如果肖同学的解释（通过提高补考费来提高请假成本以尽量避免师资浪费）是对的，为什么中国驾校不采取美国那样的做法呢？我说，如果一个学员即使请假很多也能考试通过，造成的师资浪费就不大，没必要罚他的钱了。教授进一步追问：那如果一个学员每次都到，一个月后去考试，结果不及格；另一个学员经常请假，三个月才学满前一个学员一个月的上课次数去考试，结果及格。这种惩罚机制岂非反而鼓励了学员选择拖长学习时间到比较有保证及格才去考试，造成更大的师资浪费吗？
我把这些教授认为需要再多作调查的细节反馈给肖同学，肖同学作出进一步的回答如下：
肖嘉升
老师，其中几个细节我现在就能够回答。学费是一次性付的。学员的考试时间由负责这个学员的教练来建议给驾校的老板，如果负责该学员的教练认为这个学员水平已经到了考试有把握通过了，那么他就会告诉老板让他安排考试（考试是有名额的，老板要去交警那里排队拿名额，名额很抢手，因为有很多驾校），没有教学的固定课时，所以有些在开车方面天赋较差的学员常常会被教练大骂。
还有我注意到，就是教练的工资与考试通过率是挂钩的。在我考试的那个星期，我所在的驾校只争取到5个考试名额，这也是那半个月争取到的所有名额了。那次考试只有2个人过，也就是只有2个名额是有效名额，其他三个因为没有过被浪费了。
其后francofang也作出了评论：
francofang
14年政府大幅度调低了大路考的通过率。每辆教练车收多少学员，是有额度的。额度变得更贵了，你哥补考罚款的现象应是最近开始的。上海的学费从14年初的4500，涨到了10000. 好学生和差学生的边际相差太大，竞争下按人头收费的模式，会转向按学时收费的模式。
其后我再与张五常教授沟通，他说他后来其实已经想到了解释这个现象的答案，但不久就忘记了（教授年纪大了，短暂记忆不行了，写新版《经济解释》的后半期已经受到这个短暂记忆不行的困扰，常常想到一个重点就要立即写在纸上记下来，但即使如此也会出现忘记之后就算看到纸上记下的简短提示也还是记不起当时为什么这样写。现在写完新版《经济解释》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又重新写散文，就是为了给脑子适当的锻炼来维持其能力）。
我说肖同学的调查与读者提供的一些资料显示，答案可能是因为驾照考试的难度提高。他说：“考试难度提高是因为反腐吗？”我说应该不是，因为早在反腐之前就已经提高了考试难度。原因应该是随着汽车普及，很多普通人都去考驾照，以往宽松的考试（包括考试难度本身不大，以及可以送红包来过关）造成很多新手成了马路杀手，所以国家想通过提高考试难度来提高新手的驾车技术，降低车祸发生率。回想我自己考驾照的经历，也是大学时代在暑假期间去学的。那时考试不难，最难的是考长途了。我所在那个班有五人，除了我还有两个警察和两个女的（是一对闺蜜），都是非学生的学员（当时没分白天班和晚上班，也就没分开学生与非学生的学员，应该是因为考驾照的学员不多，分开办班反而没有规模经济效应）。考长途时我和那两个警察都是一次过关，另外那对闺蜜上午的第一次考试不及格，下午可以再参加一次补考。她们应该是通过师傅给考官送了两三百块钱的红包，补考就及格了。由肖同学提供的信息可见，现在其实还是能送红包，而当年送红包就容易过关时也不会所有人都要送红包，一样是有学得好的人就不用送红包也能一考过关。只是考官对每一批考生都会刷下最差的几个，以创造收红包的机会。
说到考驾照送红包，张五常教授说他一个朋友（这人我也认识，是个律师）当年在夏威夷考驾照考来考去都不及格过不了关，他提点了那朋友一句“送个5美元的红包吧”，结果那朋友终于及格了。我听了大笑，说原来美国也是接受红包的。他说美国人不但接受红包，而且考驾照这件事上是惯例（就是中国人俗称的“潜规则”），送5～20美元不等的红包。
希望大家通过这份作业及其后续讨论的展示，好好地体会真正的“经济解释”是怎么一回事。找到一个有解释价值的现象是第一步，做出自己的解释是第二步，反复地试图寻找能推翻有关解释的事实与逻辑是第三步。很多人连第一步都做不到，然后往往就停留在第二步，要进入第三步经得起科学验证那是谈何容易！
欢迎读者继续就这个现象做解释并进行验证。这里也推荐大家去看看另一篇本空间以前发布过的解释与驾照考试有关的现象的学生文章：《考驾照的经济分析》（http://user.qzone.qq.com/908961321/blog/14017552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