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一事件有很多报道，以我浏览过的而论这一篇是比较客观的：http://news.sohu.com/20160122/n435538471.shtml。至于评论性的文章，则基本没有什么是有营养的，在某评论性文章后面的这条回复反而是我看过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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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文章还是评论，都没人能说清楚“文化是如何形成的”这一关键命题，结果都只是在讲事件的流水帐，缺乏对“形成机制”的分析。

如果能说清楚“如何形成”，其实也就说清楚了“为何没形成”，具体点，就是为什么其它的贴吧没成为D吧？为什么当年MOP、天涯没有“爆吧”文化或类似的群体行动？D吧发起的爆吧动议无数，为什么绝大多数没能成行？数量巨大的成员是怎样就某一价值标的达成认识和行动统一的？

如果能讲清楚“如何形成”，就意味着掌握了网络社区群体行为的一般规律，就可以有目的地制造同样的行为，就可以产生巨大的价值了。

可惜，这里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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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不知是否学过经济学，即使没学过也是堪称有“经济学直觉”的人了，因为只有他不是从价值观、而是解释的角度出发来思考这一事件，而且提出的思路明显浸透着“边际分析法”有意无意的指导。

在看了这条回复而深以为然之后，我终于看到一篇评论性文章显示出要回答这个问题的倾向：http://www.huxiu.com/article/138577/1.html。但很可惜，正如后面一条回复一针见血地指出的那样——“名词太多，解释不够。作者是老式写法，主旨隐藏在层层名词和典故后面，思想的广度和深度有了，但是不够纯，太杂以至于语无伦次”，其实这不是“老式写法”，而是缺乏科学方法论的引导下宏大叙事必然会掉落的陷阱。对于这类明显有思想性、但表达繁杂晦涩到最后完全迷失了分析思路的文章，我常常在深感可惜之余又不禁要想：到底为什么作者会把文章写成这样子？是因为作者自己也没有真正想清楚，所以用这种迷宫式的文字来掩饰自我的混沌；还是作者其实就只是想胡里花哨地打些花拳绣腿忽悠一下不知就里的读者“不明觉厉”而拜倒在他脚下？这类作者让我感触最深的是汪丁丁，因为他刚刚回国时写的文章是相当清楚明白的，后来却开始梦呓一般。

关于这一事件，我还没有思考成熟的结论，只是指出两个分析方向：其一，这类“自组织”的纪律性之强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不仅仅是这类以爱国为名的网络群体行动是如此，我见过偶像的粉丝团自发组织起来做偶像的后援团，虽然只是追星，但其组织之严密、纪律之严明、行动之划一，是很有震撼力的。说中国人没有民间自治的传统与精神，是无视了这些事实吧？不要因为其动机显得比较幼稚、乃至脑残，就忽视了如此明显的事实。其二，这种自发的爱国主义精神是如何形成的？——注意：这里的“爱国主义精神”只是一个中性的描述现象的术语，没有褒义也没有贬义。一百多年前国家危亡明显地构成个人的生存危机，激发起爱国救亡的精神是容易理解的。五十多年前强大的宣传机器强力洗脑之下激发起“超英赶美”的盲目爱国的精神也是好理解的。但现在既没有国家沦亡的危机迫在眉睫，宣传机器的战五渣水平也有目共睹，但为什么反而能激发起如此强大的自发的爱国主义精神？

看了上述“虎嗅网”的文章，我才对“小粉红”这个术语有所了解，然后与平日接触到的网络现象一对照，才发现自己早就见过这类现象，却是过于迟钝没有注意。我常逛天涯，对天涯各个热门版块在政治立场上的“泾渭分明”是深知的。“天涯杂谈”、“关天茶舍”这两处是美分党的大本营，“国际观察”这一处是五毛党的大本营。近年来“自干五”涌现了不少，但夹杂了太多毛左在里面，“国观”的帖子也越来越多走了极端的无知或无耻的胡说八道之路。神奇的是，“娱乐八卦”这个版块主旨是爆料深扒娱乐明星的，但一旦出现与政治扯上关系的帖子，其三观之正与“国观”的自干五有得一拼，毛左的色彩却相对淡化得多，以至于当我看到那个版块里的人不无洋洋自得之态地自栩“八卦的三观最正”时，我是油然而生“深以为然”之感。现在知道了“小粉红”这个术语之后，忽然想到常在天涯的“娱乐八卦”里混的不就是一群小女生吗？难道这与“小粉红”的产生有着共通的内在逻辑？

为什么平日关心娱乐明星的小女生一旦政治化起来会与“主旋律”如此高度一致，我没有解释。但关于自发的爱国主义精神，我是有过一些思考的。中国以经济发展为基础整体强大起来的事实，本身自然而然就能赋予国民以自信心，其实跟日常之中的“财大气粗”这颇为粗俗的现象是类似的逻辑。但中国外在的国际形象与此有相当的滞后，一旦二者发生明显冲突，维护自我认知是很自然的自我防卫的反应。事实上，来自发达地区的人们，即使对整个中国的形象并不认同，但对于家乡却有强烈得多的认同感，早在互联网发达之前，就已经有人跟我说：去过你家乡（某珠三角在改革开放中先行一步、较早富裕起来的乡镇强县），最强烈的感受就是那里的人非常热爱本地，备感骄傲，有很强的家乡自豪感。而互联网普及之后，网上为地域歧视而撕逼（开地图炮）的情况太多太多。而国家，只是扩大了的家乡而已。由此可见，即使不经官方刻意的宣传教育（或洗脑，视乎你怎么看）也能自然而然地形成爱国主义精神，说得好听是朴素的情感，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上述所说的维护自我认知的自我防卫心理。更进一步，如果这种自我认识确实符合事实，那叫自信；但如果其实与事实有严重的脱节，那叫“夜郎自大”。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近年来中宣部战五渣，反而涌现了大量的民间制作的表达爱国情怀的作品（例如“兔吧”的长篇漫画连载、以前我在文章里也介绍过的“中国历史地图”等等），这反映着市场甚至有自发地供给爱国主义教育的能力！——这确实是再次刷新我对“万能的市场”的认识。

当然，以上这一段分析只与我所提出的第二个分析方向有关，真正与网络社群有关的是第一个分析方向。关于网络社群，我早在读大学时已经想过这是值得好好研究的。例如发达的网络社区，我注意到都有相当细致严格的等级制度与特权分配——这与现实世界中人们往往痛恨等级制度正好是相反的，也与人们一般认为网络更自由更民主的观感完全对立！而我自己亲自主持过博客、空间、帖吧之后，更是深感管理者的武断独裁远胜自由放任。当然，不明智的独裁会使一个地方变成小圈子自嗨，而明智的独裁会持续地带来人气与繁荣。这些都与所谓的普世价值完全是针锋相对的。其实这次“帝吧出征”，以震撼性的效果而论无疑是成功的，这场牵涉十万人之多的群体行动，过程中对“服从指挥”的强调，也是一次耐人寻味的事实验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