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史蒂夫成为知己已长达45年之久，非常遗憾我不能亲自参加他此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生日庆典。

史蒂夫于1969年来到西雅图，加入华盛顿大学经济学系，那时我已经在那儿有一些年头了。一年后，我去伦敦待了一年。[2]在我回来之后不久，我们就开始有了密切的联系。

在经济学早已成为我们之间强有力的纽带的同时，史蒂夫的慷慨大方促成了我们两个家庭之间的深厚友谊。烹饪是他众多天赋之一，他在家中与他的大餐厅用他的厨艺慷慨大方地招待我们。

垂钓是他的另一项天赋。他带着我和我的孩子们去钓鱼，总能如期满载而归，并让孩子们享受到垂钓的乐趣。有一个渔夫经过问道：“哪里是钓鱼的好地方？”“在那儿！”史蒂夫回答道，却是带着我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你们也许认为这些鱼都是在公共领域（public domain）之内，但在那儿，它们是史蒂夫的私有财产。

众所周知，史蒂夫还是一位杰出的摄影师。在一次展会上，迪娜（Dina）[3]展出了一幅巨大的墙面雕塑。史蒂夫提议在凯恩大厅（Kane Hall）[4]的砖墙上进行拍摄。从史蒂夫让他的侄子担任摄影助手这一点来看，这是一项重大的计划。史蒂夫竭力追求完美，他的专业技能和耐心简直令人惊叹。这张照片冲洗出来之后，其艺术价值与雕塑本身相比，难分高下。后来当迪娜举办个人展览时，那幅照片也悬挂在那里，与房间中的大雕塑相比，体积要小得多。人们参观完整个展览后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却停留在那幅照片前问道：“哇！这是谁拍的？”这让迪娜感到嫉妒。那幅拍摄于1971年的照片如今就挂在我们的墙上，与44年前相比，依旧清晰亮丽，人们看到后还是会发出“哇”的感叹。

在我遇见史蒂夫之前，我专注于旧式的价格理论。我记得的一点是，由于存在着摩擦力（frictions）[5]，我们无法实现完全竞争。这是我在芝加哥学习时的观点，也是史蒂夫于六十年代来到华盛顿大学之前的观点。然而，“摩擦力”这个名词没有被定义过，它是一个对分析毫无约束力的黑箱（black box），可以用来解释任何东西。这意味着它其实什么都解释不了。

我所想的是将摩擦力转变成没有得到明确界定的产权。交易费用的存在导致权利无法被明确界定。

这是我从史蒂夫那里学到的基本经验，它具有革新性（transformative）。交易费用与产权经得起分析、假说的构建和验证的检验。在学会这个经验之后，我在所有研究中都使用了这些概念。史蒂夫因此名声大振（也可能因此而受到指责）。

在史蒂夫离开美国去香港之前的十多年里[6]，我俩几乎每天都要花费好几个小时在一起，有时是通过电话，讨论着各类主题，当然主要是经济学。我们没完没了地争论，最后大部分都是史蒂夫赢了。当他停止讨论某个问题时，我就知道那个争论是我赢了。我们之间迅速而深入的理解时常会碰撞出火花，那些新的洞见让我兴奋不已。对我而言，那是一段极其高产的时期，我相信对史蒂夫而言同样如此。我至今都怀念那段岁月。

有时候，在讨论中提及一篇文章，人们偶尔会听到这样的评论：“我希望是我写了那篇文章。”而我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我的文章有我自己的痕迹和它们自身的特色，我从不觊觎别人。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那就是史蒂夫的文章《价格管制理论》（A Theory of Price Control）。[7]我写了一篇姊妹文章《排队配给理论》（A Theory of Rationing by Waiting），[8]与史蒂夫的文章一起发表在《法律与经济学杂志》（JLE）中。但我仍然希望是我写了史蒂夫的那篇文章。

计量经济学并非我的专长。直至今日，我仍对此知之甚少，更为重要的是史蒂夫知道的比我还少。他对此没有多少兴趣。然而在七十年代后期，史蒂夫做了一些需要用到计量经济学的研究。我对他能够轻松并迅速地掌握我介绍给他的概念而深感震惊，那些概念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易理解的。那是我作为老师，最心满意足的一次经历。

史蒂夫，我希望我能够与你、你的家人以及朋友们共同庆祝这个特殊的生日。然而，我虚弱的身体不允许我作长途旅行，但我会在千里之外与你同庆。

史蒂夫，迪娜与我一道祝你八十岁生日快乐！

约拉姆•巴泽尔

2015年11月

（应俊耀翻译邱蔚怡校对）

[1]巴泽尔在以色列的希伯来大学（Hebrew University）先后获得经济学专业的学士（1953年）和硕士学位（1956年），在芝加哥大学Arnold Harberger的指导下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1961年）；同年，受聘于华盛顿大学经济学系，于1970年获得正教授职位，2014年荣休。巴泽尔在1999年至2001年期间，前后担任了美国西部经济学会（WEAI）的副主席和主席职位。

[2]巴泽尔于1970年赴英国伦敦大学学院（University College,London）担任为期一年的客座研究员（Visiting Fellow）。

[3]迪娜（Dina）是巴泽尔的太太，是一位著名的设计师和艺术家。

[4]凯恩大厅（Kane Hall）位于西雅图华盛顿大学。

[5]威廉姆森（Oliver E. Williamson, 1932-）曾经把交易费用比作“经济世界中的摩擦力”。

[6]张五常教授于1982年离开西雅图华盛顿大学，担任香港大学经济金融学院院长一职。

[7]Steven N.S. Cheung, The Journal of Law & Economics , Vol. 17, No. 1 (Apr.,1974), pp. 53-71.

[8]Yoram Barzel, The Journal of Law & Economics,Vol. 17,No. 1 (Apr., 1974), pp. 73-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