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上次讲到那媒体朋友说一群海归经济学家做中央的智囊，写报告分析目前经济下滑的形势，大家显得很恐慌，因为都无法理解为何经济会如此不断下滑。但最恐慌的还不在这里，而在于没有一个人敢回答这个问题：经济下滑有底部吗？基于无人能对此作出回答，就有人建议：不如不再制定GDP增长目标，如何？因为制定了出来，定得太高没人相信；定得太低又让大家都很恐慌。

听到这里，我说：“可是只要经济就是不好，不制定也没用啊。人家照样会东猜西猜你不定目标就是对经济没信心，不是一样恐慌？”

那一大帮子海归写了长长一份报告都没一个人敢回答“经济下滑有底部吗？”这个问题，我当时听了那媒体朋友的话立即就回答出来了：经济下滑是没有底部的！套用股市上的一个段子：你以为地板就是底，却没想到地板之下还有地下室，地下室之下还有地狱，地狱还有十八层哩！

开完玩笑，转入正经的分析。我在《经济学讲义》中的“商业周期与经济增长”那一讲里将决定经济增长的因素分析得很清楚了，而具体到目前中国的经济下滑的成因及对症下药的釜底抽薪之法，在此前发布的《中国股灾与希腊赖账》一文（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AwODE2NDg1MA==&mid=212645155&idx=1&sn=418d666a9b3b6013de15f3e7ca7493fe&3rd=MzA3MDU4NTYzMw==&scene=6#rd）中已简略述及，这里不再重复。

这里要说的，是从其它国家的历史来验证我所说的“经济下滑是没有底部的”结论——所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是也。前面提及的文章的后半部分就是讲希腊的，所以很容易就能想到希腊这个例子。09年债务危机爆发以来，迄今都已经过去6年了，希腊的经济下滑有底部吗？没有嘛！再看一个更长期的例子，那就是南美的阿根廷。阿根廷在近代可是属于发达国家！但这个国家的经济一直下滑，从近代的发达国家下滑到二战后的发展中国家，现在更是进一步从发展中国家靠近前列的区间下滑到发展中国家靠近垫底的区间……有底部吗？没有！真的，地狱还有十八层，而且经济下滑的地狱很可能不止十八层，而是一万八千层！

不过，让我退一步说吧，就算经济下滑有底部，又如何呢？我能马上举出一个经济下滑有底部的国家，还跟中国挺像的，比起希腊和阿根廷对中国而言更有参考意义，那就是日本！日本自80年代的所谓“泡沫破裂”之后陷入长期的经济衰退，经济增长率一直掉到近于0，然后就止住没再下滑了。但，也没再上升啊！从其经济增长的变动轨迹来看，可称为“L形”下滑，即“咚”的一声掉下去后，就长期横盘整理，始终无力反弹。

这是个需要解释的现象。为什么希腊也好，阿根廷也好，它们的经济下滑没有底部；日本的经济下滑却至少还是有底部的呢？与朋友一边聊天我的脑子一边转动，没花半秒钟我就想到答案了——宏观经济现象就是如此的超级简单！日本的社会福利水平与其它西方国家比，是相当低的，这使得日本的市场相对而言其自由程度还是比较高的，因此市场自由运作、自发调节，至少还是给日本经济构筑了一个底部。

我在日本读书的时候专门问过日本的老师这个问题：日本有最低工资法吗？日本老师回答：有，但非低，根本不起作用。然后，我们都知道的，日本人加班视若等闲，不时有“过劳死”的新闻见诸报端，日本社会在经济发达之后仍然维持着经济落后之时的“血汗”作风，从来就不曾搞过什么“高劳工标准”！——不知道TPP真的实施时日本会怎么办。不过它作为美国的小弟，大概是不难获得“豁免”的特殊待遇的，正如农产品上高达7、8倍的关税壁垒与配额的非关税壁垒不就基本是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吗？再然后，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这在日本生活过的人知道，日本在某些方面的社会福利甚至不如中国！例如中国的老人坐公交车是完全免费的，日本的老人坐公交车还是要交钱的，只不过打个折给点优惠而已。但日本公交的定价方式种类丰富，诸如买个季票什么的，享受的优惠不比老人卡的优惠差多少，所以其实老人差不多就等于没啥优惠可言。

没有太严重的社会福利对经济进行租值蚕食，无疑是日本经济还能在市场自发调节的协助下找到底部的最关键因素。然而，日本经济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在我看来，问题主要有三方面，其中一个方面是上帝造成的，人力无法改变，那就是地震频频又加上福岛核泄漏事故导致日本无法再走发展核电的道路，而在日本是资源贫乏的岛国这样的局限条件下，这等于是掐死了它唯一可用的廉价能源发展路向，能源是工业的血脉，日本还怎么能恢复工业大国的地位？这一点我早在当年日本大地震引发福岛核泄漏事故后就已经写了《日本沉没》一文（http://tieba.baidu.com/p/4102160206）作了详细分析，这里就不再重复了。其余两方面则是人为造成的，原则上可以用人力去改变，但实际上能否改变就要看日本的政治家有否足够的明智与魄力了。

这其余两方面分别是：其一，前面说到日本的社会福利相对西方国家而言很少，也就没太多对经济的租值蚕食，但农产品方面的贸易保护主义却对日本经济的租值蚕食得非常厉害，不在欧盟之下。日本这样一个人多地少的国家，在农业方面不可能有任何的比较优势，却搞贸易保护主义来阻止廉价农产品的进口，不但直接损害广大的消费者利益，更是间接抬高了土地的租值，80年代之前的所谓地价暴涨、随后地产泡沫爆破，其实是农产品贸易保护主义造成的，并不是一国经济发展起来地价房价很自然就会上涨以作为仓库储存富裕起来的人们的财富——所以中国简单地把日本的房地产泡沫爆破的经验当成自己未来的教训是完全看错了局限条件。只要中国不在农产品上搞贸易保护主义，是不需要担心这方面的问题的。同样是在日本的时候，我也直接了当地问过日本的老师：“农业的产值占日本GDP的比例是多少？”日本老师回答：“不到1%。"我继续问：“既然农业产值在GDP中的占比是如此之低，为什么为了保护农业人士的利益而搞贸易保护主义，抬升了食品价格、土地价格，推高了制造业的成本，损害了占GDP比重要高得多的工业的利益？”日本老师回答：“这是个政治问题，不是经济问题。”以上。

其二，日本是美国的小弟，不但外交、军事、政治等方面都严重受制于美国，就连经济也难以自主。像日元在广场协议之后被迫升值，是造成日本在80年代先是国内地价飙升——因为日元升值意味着日本资产值钱，而所有日本资产中最值钱的又是受到保护而租值居高不下的土地，所以首当其冲上涨得最厉害；后是泡沫爆破——因为地价飙升使得在日本国内从事生产的成本太高，而日元升值又导致投资海外设厂的成本变得极为相宜，于是大量日企转移到海外，造成日本国内的“产业空心化”，久而久之必然支撑不起涨得太厉害的地价。其后日本的央行一直不肯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来迅速地应对经济衰退，以至于被弗里德曼这货币学派的大师多次质疑。我深刻地怀疑，先有广场协议的日元升值，后有地产泡沫爆破后的迟迟不肯宽松货币，日本央行中是有里通美国的“日奸”存在的吧？！当然，或者正因为日本是美国的小弟，这所谓的日奸也是不得不为之吧。

进入21世纪，中国的崛起之势越来越明显。以日本的地理位置是“离中国太近，离美国太远”，居然不与中国搞好关系，而是做了美国围堵中国的“马前卒”之一。是日本的政治家太蠢吗？怎么会呢？当年日本可是比美国还更早（1972年）就与中国恢复外交关系的“西方阵营”内的国家啊，由此可见日本的政治家对于这个地缘政治的认识是非常清醒的。相比之下，韩国也在军事上严重地依赖美国，还直接面对朝鲜的压力，与中国建交也迟至1992年（比日本晚了整整20年！），反而现在比日本更好地认识到这个“离中国太近，离美国太远”的关键，积极地与中国搞好关系，这日韩政治家的政治智慧怎么突然之间就颠倒了个儿？

所以深入分析这个问题需要进一步解释为什么日本的政治家会如此愚蠢，而这更进一步的问题我就想不出答案来了。越南近年来的所作所为也很愚蠢，同样是与日本面临“离中国太近，离美国太远”的局限条件，还多了一条与中国在政体方面远远比与美国靠近得多的局限条件，它完全可以不看美国的脸色行事，居然也跟在美国屁股后头，完全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节奏。为什么越南的政治家如此愚蠢？这个问题我却有答案。因为我早就知道越南是“三架马车”的权力结构：即党总书记、总理、国会议长三人的权力并驾齐驱，与中国有“核心”是非常不同的——尽管表面看都是GD独自执政。所谓的权力制衡带来的其实只是权力斗争的时候互相扯皮、各种拖对方后腿而已。事实上越南的党总书记与总理就总是针锋相对，前者亲中，后者亲美——亲美亲得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带路党。以前我的理解是党总书记因为利益所在当然强调党的统治地位，选择亲近同样是GD执政的中国很好理解。而总理要与党总书记争权，就要与他划清界限，所以就会选择与他截然相反的立场，所以总理是选择亲美。后来我才了解到更详尽的事实，原来当年越共统一越南，并不是像中共统一中国那样主要靠战争打下来的江山，而是与其它力量组成统一战线才成功的。正由于这个权力不是全靠自己实力拿下，坐江山的时候就不得不把部分权力分出去给盟友作为“报答”，最典型的政治安排就是总理都由南越人担任——这情况类似于刘邦开国也靠了很多外人，因此尽管他一心要沿用秦制，一开始时还是不得不分封异姓诸侯王来“报答”那些帮了忙的外人。可是越南的情况显然比刘邦所面对的更糟糕，刘邦只是把地方上的权力分出去，越南是连中央层面的“总理”那样的大权也要分出去，又没有刘邦及其后人那样一个接一个的强势人物接连出现大力推行“削藩”、最终完成了“中央集权”，而变成现在这种“三驾马车”的畸形怪胎。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现在的越南总理如此“亲美”，都没把他换了。因为深知即使把他换了，还是得从南越人那里选人，仍然还是只会选个亲美的人上来，也就索性不折腾了。所以，不是越南的政治家天生愚蠢，而是如此政治制度权力结构之下，人心不齐，被外人利用来分化其内部，是必然的结果。这些事实，也再次验证了朋友的这篇文章（http://tieba.baidu.com/p/3992119139）已经用中国历史的事实证明过的战争的意义。

最后，再一次意味深长地提醒大家这句中国古代的充满智慧之言：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