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时,我很喜欢高数。周末没事,与同学比赛做题,专挑难的、带星号的题做。周一回去,比比谁的方法多,谁的方法简单,乐此不疲。
后来遇到一位叫徐树荣的老先生教我们数学。老先生瘦瘦小小,讲话结巴。关键是上课居然念数学书,一句一句地念!许多同学受不了这种“催眠”,纷纷逃课。一百多人的课室,最后逃得没剩下几个。老先生无奈,只好点名。三节课,拿出一节来点名。同学们可不是好惹的,于是班干带头发起一个签名运动,要把老先生换掉。
我没有签名。
一天,班主任刘老师把我和杨同学、吴同学三位同学叫到办公室。告诉我们大家想换数学老师,签名已经在她手里。她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三个成绩较好的同学没有签名。我与吴同学脱口而出:“因为我觉得这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数学老师!”他不是在教解题,而是在教数学思维。他是在念书,但当他念出一句与书本上不一样的话时,就是一句醍醐灌顶的话。每节课,从不做笔记的我都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话记在书上,回去好好琢磨,常常是拍案叫绝。刘老师听了我们的解释,说她决定不换老师。(这个例子后来促使我对民主投票制的深入思考:少数人的受损真的一定是小于大多数人的获益吗?幸运的是,刘老师是位明智的独裁者,呵呵)
徐老师并没有因为此事而“记恨”我们班,他依旧每天在讲台上念着数学书,我依旧兴致勃勃地听。期末考试时,我拿到卷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他将一道非常难的题放在了填空题的位置上,2分。他完全可以将此题作为大题来考,为难一下大家,但他没有这样做。我觉得整份卷子唯一值得我做的就是此题,于是撸起袖子加油干,终于解出,答案是2。正在监考的徐老师走到我跟前,看了一眼答案,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我对他会心一笑。再一看时间,天哪!两个小时的考试,我用掉了将近一小时做此题。赶紧匆匆忙忙把剩下的题目做完,总算准时交卷。
成竹在胸的我认为100分绝无悬念。谁知成绩出来,我只拿了95分(不知是哪道大题匆忙出错,或者式子不完整给扣了分),全班最高分98分。
我走到第一名的同学面前问她:
“那道填空题你做了吗?”
“没有。其他题我做了三遍。”
我微笑着走开,这个95分对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没过多久,在校园的路上我遇到了徐老师。他问我:
“拿满分了吗?”
“没有。95分。”
“对、对不起,卷子是我的研究生改的。”老先生非常不好意思,结巴着说。
“没关系的。感谢您这学期教给我这么多!”
平生第一次遇到我没有拿到满分而老师向我道歉的事儿,内心无比感动。
从此之后,学习对于我而言,有了完全不同的的意义。
补充周燕在评论里的内容:后来听说徐老师是数学界的世界五百名人之一。要在今天,早被教学评估评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