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这个新闻一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是那北大教授“搏眼球”的自我营销行为,如此明显错,懒得驳。后来在朋友圈里看到周燕的这段长评,我最赞赏的其实是里面关于“为什么男孩子普遍喜欢恐龙”这心理学的解释,“这很科学”!所以向周燕征求获得授权转载,在这里发布出来。)
最近北大某教授写了一篇题为《“四大名著”适合孩子读吗?》的文章,一些家长问我怎么看?结合最近朋友们报怨青春期的孩子“过份追星”的情况,我的确也想为此写点东西了。北大这位教授的言论,让我觉得他既不懂四大名著、也不懂儿童心理学,更不懂中国文化。
孩子两岁多的时候,我们一家在英国牛津生活。有一次我在Christ Church抱着宝贝睡觉,顺便观察了一下来往匆匆的游人。许多游客照几张相就走。有一位英国妈妈与另一位英国爸爸却引起我许多思考。这位英国妈妈带着孩子来到我们所坐的长凳前,指着玻璃窗上的五彩图案,告诉孩子这是一个什么历史故事,这位国王是如何在宫廷斗争中最终落败被斩首。另一位英国爸爸,是学建筑出身,驻足良久,告诉孩子玻璃为何能够有这样五彩斑斓的效果,其承力情况又如何等等。他们给我上了弥足珍贵的一课,使我明确自己要成为一位怎样的母亲。
我于是开始给孩子讲中国传统故事,也讲经济学。喜欢打打杀杀的男孩子,三国故事是最吸引人的。等我们回国后,我带着小家伙到陈家祠等各种景点参观时,他一下子就能够辨认出壁画、屏风、窗棱上的三国故事,什么三英战吕布、三顾茅庐、桃园结义等等,让我惊讶不已。我给孩子讲“空城计”,告诉他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是智慧,诸葛亮只是想了一个“办法”,就退却了司马懿十万大军。我给孩子讲“刮骨疗毒”、讲“单刀赴会”、讲官渡之战、草船借箭等等不一而足。当他背诵苏轼的《前赤壁赋》,描写曹操“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是怎样一种置身于历史长河的感受!
我也给孩子讲《红楼梦》。北大教授认为,《红楼梦》最后写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是“悲到了极致,冷到了骨髓,固然深刻揭示了世情人生,却不一定有利于培养孩子乐观向上的人生观”。与此教授相反,我在给孩子讲《红楼梦》时,恰恰告诉他,从富可敌国的江南织造,到沦为乞丐,人生变化莫测,但曹雪芹却没有沉沦,写出洞察人性的文学巨作,成就不朽。这不是最好的人生一课吗?《红楼梦》中的人物各有特点,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每个人都有其可爱与可恶之处;王熙凤的聪明累,让孩子知道,人生不要算计;黛玉让孩子明白什么是最纯粹的爱情等等。北大教授所强调的情色,在我小时候阅读时,反倒是没有留下多少印象。可见阅读文学作品,也因人而异,不同人看到的层面不同吧。
《西游记》想像力超群。孙悟空的七十二般变化、火眼金睛,上天、入地、下海、蹈火,超越了一切的好莱坞的神怪形象。师徒四人历经的九九八十一难,更是告诉我们,要获得(真经),首先要能够吃苦,成功总是在许多沧桑磨砺之后。所以,《西游记》是在讲人生。《水浒传》中的武松打虎、林冲夜奔等故事,更是告诉我们不怕困难、有血有肉的男子汉究竟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这些故事不但存在于文学作品中,更是在我们的亭台楼阁、水榭歌台上。不了解这些故事,我不知道孩子如何去欣赏中国的古建筑,如何去欣赏中国的戏剧、瓷器等等各种艺术作品。
北大教授说孩子读了《聊斋志异》会睡不着觉,一看便知没有带过孩子。到了7、8岁的阶段,孩子会对类似于鬼怪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常常要求讲鬼故事。有点像3、4岁时喜欢恐龙的情形。曾经有一位英国朋友告诉我,男孩子普遍喜欢恐龙的原因,是因为它强大,但又已经灭绝,不存在伤害,特别能够满足孩子战胜与征服的心理发育需要。与其让孩子们阅读西方关于吸血鬼、巫婆等故事,倒还真不如看《聊斋》,其中故事讲的都是中国传统伦理道德中的“善有善报”、“知恩图报”、不要“以貌取人”等等的处世原则。许多鬼狐比所谓的“正人君子”,不知可爱多少倍。可见鬼狐也是不可怕的。
孩子小的时候,为了给他挑选读本,我绞尽脑汁。许多现代故事,要么不合逻辑,要么没有什么闪光点。名著经历了时间的蹂躏,必须要经得起逻辑与事实的检验,才有可能流传下来。它们反映的是人世间的规律、智慧的光芒。真实世界的规律,有什么比真实发生的历史更加可靠呢?中国上下五千年,这些素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除了四大名著外,还有《左传》、《史记》等等;春秋战国的故事是最吸引人的,无论是中国的伦理道德制度,还是社会政治制度,都在那时奠定基础;更勿论各种美轮美奂的诗词歌赋,可让人大梦无边了。我不相信受此熏陶长大的孩子,还会对什么流行偶像感兴趣。
时常庆幸自己是中国人,从小就能够耳濡目染这些美妙的故事,西方人在阅读《伊索寓言》、《安徒生童话》时,与我们的感受应该很相似吧。值得自豪的是,我们比他们的故事多很多。生活空虚苍白的人,无论在中国还是在西方,都会有不少,堂堂北大教授在这种层面上,也是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