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12日，广东省交通运输厅在其官网上发布了《2014年广东省收费公路统计公报》。公报显示，2014年广东全省收费公路通行费收入为452.3亿元，支出为481.1亿元。其中，重大节假日小型客车免费通行减免18.8亿元。①换言之，全省全年总计亏损28.8亿元，平均每天亏损约789万元，而重大节假日小型客车免费通行的减免金额，占到了亏损总额的约三分之二！对比一下《2013年广东省收费公路统计公报》中的数据，收入、支出和节假日免费通行的三个数字分别为413.2亿元、420.5亿元和16.5亿元。②倘若没有节假日免费通行的做法，2013年度的高速公路本该盈利9.2亿元！
既然花费了如此高昂的代价，人们节假日出行使用高速公路时是否更加快捷便利了呢？恰恰相反，花了十多亿元的代价换来的是一堆的问题：高速公路变成“龟速”公路甚至是停车场，遛狗、跳广场舞的事件屡见不鲜，③④我们不禁要问，这样一个既无效果又劳民伤财的政策为何每年仍在执行？究其原因，正是政府为了树立其执政为民的光辉形象，不惜打着“惠民”的旗号，漠视市场经济规律，所以用行政决策的方式来决定高速公路的收费与否。本文将从“产权-交易费用”的角度对节假日高速公路免费通行这一做法的错误之处进行解释。
一、相关背景资料
免费通行政策始于何时：2012年7月24日，国务院下发《重大节假日免收小型客车通行费实施方案》。方案规定：免费通行的时间范围为春节、清明节、劳动节、国庆节等四个国家法定节假日，以及当年国务院办公厅文件确定的上述法定节假日连休日；免费通行的车辆范围为行驶收费公路的7座以下（含7座）载客车辆，包括允许在普通收费公路行驶的摩托车。⑤
高速公路资金来源分类：主要来自4个方面。“一是来自商业银行和政策性银行的贷款，这部分投入最大（50%以上）；二是中央财政收入，资金来源包括中央国债和专项资金；三是地方政府的投入；四是外资和民间资本的投资。目前大部分的高速公路都是通过公司化运作向银行贷款建设的”。[1]
二、高速公路需要收费的经济学解释
要想说明高速公路免费通行在经济学上的错误，首先必须解释为什么使用高速公路需要收费。
张五常教授在其《外部性理论的胡闹与世界的现实》一文中给了一个绝妙的例子。假定一辆车参与到一条已经有若干车辆正在行驶的公路上，此时新进来的这辆车会产生私人利益，即其所节省了的时间所值，但同时，公路上的其他车辆又会因为此车的加入而遭受损失。此时，只有“争取这公路对社会的贡献极大化，在边际上一辆车的参进获得的利益要与其他车辆每辆的轻微损失加起来的总损失相等”⑥，才能达到帕累托最优。如何做到这一点呢？“界定公路使用的权利与解决收费的困难，这公路的使用每公里算要收一个价。有了一个收费之价，所有车辆付同价，每辆车的边际用值会调校为相同”⑦，简言之，就是为公路找个主人（界定产权），并允许主人收费，确保达到最优行车量，此时社会边际成本等于边际收入，社会收入总值达到最大。反过来，如果不允许公路收费，希望加入公路的车子又有无限多，则不断增加的车辆会导致社会边际收入不断减小，社会边际成本不断高涨，路变得越来越堵，使用公路的收益也越来越小。最终结果，就是公路租值的消散殆尽。
高速公路的收费，就是为了避免或减少公路的租值消散，降低整个社会的交易费用，从而达到经济的增长。
三、节假日高速免费通行做法的经济学错误
如上所述，为了使高速公路的行车量达到帕累托最优，就必须使用价格机制进行收费。高速公路的连年亏损，正是因为免费通行这种价格管制的做法与经济规律背道而驰。一言以蔽之，是因为政府“主观上是为了改善民生，而客观上却破坏了产权界定与增加了交易费用”。[2]
（一）侵犯高速公路公司的产权
从产权界定的角度来看，政府并不具有对高速公路的收费权。如前所述，目前大部分的高速公路都是通过公司化运作向银行贷款建设的。因此，“高速公路公司的收费公路的产权应该属于其股东，一旦收费获得国家批准后就必须要正常执行，只有公司的股东才有权决定是否允许免费通行”。[3]同样是国务院发布的《收费公路管理条例》中第八条也强调，“任何单位或者个人不得以任何形式非法干预收费公路的经营管理”。⑧既然如此，为什么政府仍然可以用下发“实施方案”的做法来干预收费公路的经营管理？可见，节假日高速免费通行的做法，本质上就是一种政府侵犯企业产权的行为。
（二）增加整个社会的交易费用
1、增加高速公路公司的运营管理成本。《重大节假日免收小型客车通行费实施方案》“工作要求”中规定：“收费公路经营管理单位要全面分析本辖区公路收费站的运营管理状况，特别是交通拥堵等有关情况，督促收费站制定并完善重大节假日期间应对突发事件的应急预案”，⑨无形中大大增加了公司的运营管理支出；同时，作为公司主要经济来源的通行费，却由于政府的肆意侵权而不得不在某些特定时间段内进行减免（如2014年所减免的18.8亿元通行费，约占总收入452.3亿元的4%），这对公司的运营管理收入也是一笔不小的削减。一增一减之间，公司的运营管理成本就被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人为地大幅度提高了。
2、免费带来的拥堵造成公路的租值消散，增加了公路的养护支出。市场经济条件下，价格机制是调节资源配置的核心机制。供不应求，要涨价；供过于求，要降价；反之，就会浪费社会财富，导致租值消散。从减少租值消散的角度看，节假日期间，人们出行的需求增加，高速公路不仅不应该免费通行，反而应当涨价通行。在正常情况下，车主必定会根据价格、路况、时间等诸多因素来选择走免费道路还是涨价收费的高速公路。而价格管制的做法显然打乱了原先有序运行的配置机制，它带来的不是高速公路的最优行车量，而是最大行车量。排队的时间和拥堵的不适并不会为社会带来任何价值，以“排队”换“免费”，高速公路在租值消散的同时，也意味着整个社会交易费用的增加。同时，蜂拥而入的车辆也严重超出高速公路的正常承输量，必定会增加公路的养护支出。
四、结论
综上所述，节假日高速公路免费通行的做法，就是主观上想“惠民”，客观上却是一种肆意侵犯产权、造成租值消散、增加整个社会交易费用的错误之举。修建高速公路的目的是为了高速通行，并不是为了让政府进行价格管制。真正的“惠民”，并非打着“公共利益”的旗号，却把各种违背市场经济规律的改革措施通过政策决策的手段强加进人们的生活之中。如此做法，名为“惠民”，实乃“害民”！政府的作用，应当做到“只需界定产权，其他各种合约形式与价格交给市场，让价格机制充分地发挥作用”。[4]如此，才能做到真正的“惠民”。
【注释】
①广东省交通运输厅公众网：《2014 年广东省收费公路统计公报》，
http://www.gdcd.gov.cn/tongzhigonggao/20150612174244486_1.shtml.
②广东省交通运输厅公众网：《2013 年广东省收费公路统计公报》，
http://www.gdcd.gov.cn/tongzhigonggao/20150215183244695_1.shtml.
③中新网：《国庆高速免费首日再现大堵车车主高速路上遛狗》，
http://www.chinanews.com/tp/hd2011/2013/10-01/251065.shtml.
④网易新闻：《高速上堵车大妈跳广场舞“解闷”》，
http://news.163.com/14/0607/03/9U3UDEEJ00014Q4P.html
⑤⑨国务院：《重大节假日免收小型客车通行费实施方案》，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2-08/02/content_1382.htm.
⑥⑦张五常：《外部性理论的胡闹与世界的现实》，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841af70102dyle.html.
⑧国务院：《收费公路管理条例》，http://www.gov.cn/zwgk/2005-05/23/content_241.htm.
【参考文献】
[1] [3] 杨婷、姜志刚：《探讨我国重大节假日高速公路免费政策的合理性》，《交通企业管理》2015年第2期，第20-22页。
[2] [4]周燕：《科斯定理与中国经济改革——从“产权-交易费用”的视角进行解释》，《学术研究》2015年第2期，第76-85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