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本的世界VS.有效产出的世界
由于史黛西和唐纳凡必须处理一些出了问题的订单,我们的会议延迟了一会儿。我很好奇到底出了什么情况,难道我们又碰到麻烦了吗?难道史黛西关于“产能制约资源”(CCR)的警告真的应验了吗?她一直很担心销售量上升的问题,而当然,尽管销售量进展很慢,却一直稳定上升。我打消了这个想法,不会,这只不过是材料经理开始移交工作时,必然发生的冲突罢了。我决定不插手,假如真有什么严重的情况,他们自然会来向我报告。
我们目前做的事情并不容易。尽管唐纳凡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他已经被改造了,但我们都是行动派,找寻基本步骤几乎违反了我们的本性。
所以,当他们终于都在会议室坐定了以后,我提醒他们今天的议题是什么。假如我们想要把这里的改革运动推广到整个事业部,就必须先理清我们的做法。重复讨论具体的措施没有什么用,不但每座工厂的情况都各不相同,而且你怎么可能挑战销售部门的局部效率,或是把产品设计的批量缩小呢?
今天只有史黛西有意见要发表。她的想法很简单,钟纳以前强迫我们从“公司的目标是什么”这个问题着手,那么我们现在也应该从“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出发,这里的“我们”不是指个人,而是泛指一群经理人。
我们不喜欢这个题目,觉得太理论化了。唐纳凡打了个呵欠,一副很无聊的样子。刘梧回应了我无声的要求,自愿接手玩游戏。
他微笑着说:“很简单。假如公司的目标是‘从现在到将来,都愈来愈赚钱’,那么,我们的职责就是要努力让事业部达到目标。”
史黛西问:“你办得到吗?假如目标包括了‘愈来愈’这几个字,我们能达到目标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刘梧仍然微笑着回答,“不行,当然我们不能达到一个无限量的目标,而是必需努力让事业部迈向那个目标。你说得对,这个目标不是一蹴而就的,必须有赖我们不断的努力。我应该修改一下我刚才的答案。”于是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推动能使事业部持续改善的流程,才算是善尽职守。”
史黛西转过头来,对我说:“你想知道该从何处着手,我想我们应该就从这里开始。”
“怎么做呢?”唐纳凡提出了每个人心中的疑问。
“我不知道。”史黛西说。当她看到唐纳凡脸上的表情时,她防卫的说:“我没有说我有了重大突破,只不过想到个主意罢了。”
“谢谢你,史黛西。”我说。然后,我转过去面对大家,同时指着白板上还没擦掉的涂鸦说,“我们必须承认,这个观点和先前的观点很不一样。”
我们又卡住了。唐纳凡的问题当然正中要害,所以我把白板擦干净,用大字写上“持续改善的流程”,希望藉此推动讨论。
这样做没有太大的帮助,大家瞪着白板,沉默了一阵。
“有什么意见吗?”最后我问,结果正如我所料,唐纳凡说出了大家的感觉。
“我对这几个大字简直厌烦透了。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听到同样的事情。”他站起来,走到白板前面,然后装出小学一年级教师的腔调说:“持续……改善的……流程……”
回到座位上,他说:“即使我想把它忘掉,我都忘不掉。史麦斯的备忘录中到处都是这个句子。顺便告诉你,罗哥,他不停的发这类备忘录给我们,而且愈来愈多。即使只是为了省钱,为了节省一点纸张,你能不能想办法叫他停止这个做法?”
“等我找到适当的时机再说。但是,不要岔题了,假如我们的讨论没有成果的话,那么我当上事业部主管以后,唯一的好处,就只不过是停止发备忘录罢了。别这样,唐纳凡,老实说出你的不满吧!”
要鼓励唐纳凡说实话并不难。他说:“我们公司里每一座工厂都至少推行过四五个使人烦厌的改善计划了。如果你问我的话,结果只造成消化不良。不信你到生产线提出新的改善计划试试看,马上就会看到反应如何。工人已经开始对这几个字过敏了。”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呢?”我在火上继续加油。
“延续这里的做法。”他对着我大吼,“我们没有推动任何正式改善计划,但是你看看我们成就多大。不是说大话,但是假如你问我,我们的成就才是真正的成就。”
“你说得对。”我试图平息我撩拨起的这座火山,“但是唐纳凡,假如我们想要在事业部重复相同的经验,我们就必须一针见血的指出我们的做法和别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同。”
“我们没有推出这么多改善计划。”他说。
史黛西回答:“不对,我们采取了很多行动:无论是在生产线的制程上、在衡量基准上、在品质上、在局部流程上,更不用提我们在派发材料给生产线的流程上所进行的一切改革了。”她举起手来,制止唐纳凡插嘴,然后下了结论:“没错,我们没有称呼这些措施为改善计划,但是我不信只因为我们没有为这些计划取名字,就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那么,你觉得为什么那么多人失败了,而我们却成功了?”我问她。
“很简单。”唐纳凡插进来说,“他们光说不做,我们却实际去做。”
“现在是谁在玩文字游戏啊?”我让他闭嘴。
“我认为,关键在于我们对‘改善’这两个字有不同的诠释。”史黛西若有所思。
“怎么说?”我问。
“她说得很对!完全是衡量指标的问题。”刘梧脸上发亮。
唐纳凡对大家说:“对会计师而言,什么都和衡量指标有关。”
刘梧站起来,开始踱方步。我很少看到他这么兴奋,大家都耐着性子等候。
最后,他转头过去,在白板上写下:
有效产出 存货 营运费用
然后,他转过头来,对我们说:“无论在什么地方,改善几乎都被解释为节省成本。大家把力量都集中在降低营运费用上,仿佛这是最重要的指标。”
“还不止如此。”唐纳凡插嘴,“最重要的是,在我们工厂里,我们改成把有效产出看成最重要的衡量指标。对我们而言,改善的意思不是节省成本,而是增加有效产出。”
“你说得对。”史黛西附议,“整个瓶颈的概念都不是为了降低营运费用,而是着眼于提高有效产出。”
“你想告诉我们的是,”我慢慢的说,一面消化他们的话,“我们已经改变了这几件事情的重要度。”
刘梧说:“正是如此。过去成本最重要,其次是有效产出,存货远远落在第三位。”他微笑着补充:“甚至严重到存货会被当作资产。在我们的新尺规上,就完全不同了。有效产出最重要,然后就是存货,因为存货会影响有效产出,最后才是营运费用。而我们的数据显然也支持这个理论。”刘梧把证据拿出来,“有效产出和存货都改变了几十个百分点,而营运费用只下降了不到两个百分点。”
我说:“这是很重要的一课,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从‘成本的世界’跨入了‘有效产出的世界’。”
沉默了几分钟以后,我接着说:“你们知道吗,这下子又挑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改变不同衡量指标的重要性,从一个世界进入另外一个世界,毫无疑问都代表了文化的转变。大家面对现实吧,这正是我们必须经历的改变,企业文化的转变。但是,我们要怎么样让整个事业部经历同样的文化转变呢?”
我去倒杯咖啡,唐纳凡和我一起。 “怎么不一样?”
“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们从来没有宣布任何改善计划,改善措施完全是因应需要而产生。不知怎么的,对我们来说,下一步该怎么走,似乎一直都很明显。”
“我猜也是如此。”
我们花了好一段时间,一项项列出我们采取了的行动,并且逐项检验每个行动是否符合我们的新尺规。唐纳凡一直沉默不语,后来突然跳了起来。
“我逮到这混蛋了!我想到了!”他大声嚷嚷。
他走到白板前面,抓起一枝马克笔,在“改善”这两个字旁边重重画了个圆圈。他连珠炮似的大喊,“持续改善的流程。刘梧对衡量指标的执着逼迫我们专注于‘改善’两个字上。难道你们不明白,真正的混蛋其实是‘流程’两个字?”他在“流程”这两个字旁边画了好几个圆圈。
“假如刘梧对衡量指标很执着,那么你一定是对流程很执着了。”我有一点被激怒了,“希望你的执着和他的一样有用。”
“当然啦,老板。我知道我们因应问题的方式不一样,而不只是衡量尺度不同而已。”他回座位的时候,还乐得很。
“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啊?”史黛西柔声的问。
“你还不懂吗?”唐纳凡惊讶的问。
“我们也不懂。”我们都面露困惑之色。
他看看每一个人,发现我们不是在开玩笑,于是他问:“什么是流程?我们都晓得,流程就是我们依序遵循的一系列步骤,对不对?”
“对……”
“那么,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我们应该遵循哪个流程?在我们‘持续改善的流程’中,我们遵循了哪个流程?你们认为推动好几个改善计划算是一个流程吗?我们并没有真的进行了什么改善计划,我们所做的只是跟着一个流程走,事实就是这样。”
“他说得对。”刘梧静静的说。
我站起来,和唐纳凡握握手。每个人都向他微笑。
然后刘梧问:“那么,我们遵循了什么样的流程呢?”
唐纳凡没有马上回答,最后他说:“我不知道,但是我们绝对是跟着一个流程走。”
为了避免他太过于尴尬,我很快接腔:“我们可以把它找出来,既然我们一直照着做,要把它找出来应该不会太难。大家一起想想看,我们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大家还来不及回答,雷夫就说:“你们知道吗,这两件事之间其实是相关的。”
“哪两件事?”
“在罗哥所谓的‘成本的世界’里,我们最关心的是成本问题。处处都要耗费成本,每件东西都会让我们花钱。我们过去一直把这个复杂的组织看成很多个环,而控制每个环都很重要。”
“能不能请你直接把话说明白?”唐纳凡不耐烦的说。
“让他说完。”史黛西也没好气的说。
雷夫不管他们,继续冷静的分析:“假如我们根据环链(chain)的重量,来衡量环链,每个环都变得很重要。当然,假如每个环都很不一样,那么我们就会应用20/80的巴莱多原理(Pareto principle)——百分之二十的因素造成了百分之八十的结果。仅仅拿我们都很熟悉的巴莱多原理这个事实来看,刘梧说得对,我们都身在‘成本的世界’中。”
史黛西用手压住唐纳凡,防止他打岔。
雷夫接着说:“我们都了解,改变衡量尺规的重要。因此我们选择有效产出作为最重要的衡量指标。我们从哪里得到有效产出呢?从每个环上头吗?不是,只有在所有制程的最末端,才会得到有效产出。唐纳凡,你看,最重要的是有效产出,就好像从考虑环链的重量转变为考虑它的强度一样。”
“我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这是唐纳凡的反应。
雷夫不肯罢手。“什么东西决定了环链的强度?”他问唐纳凡。
“最弱的一环,聪明人。”
“那么,假如你想要改善环链的强度,你首先应该做什么事情?”
“找到最弱的一环,指出瓶颈的所在!”唐纳凡拍拍他的背。“答案就在这里!真聪明!”他又拍拍他的背。
雷夫被拍得弯下了腰,不过他眉飞色舞,我们也一样。
之后的工作,就很简单了,和先前相比,问题变得简单许多。我们没多久就把流程清楚的写在白板上:
步骤一:找出系统的瓶颈。
(毕竟我们当初辨认出热处理热处理炉和NCX—10是工厂的瓶颈,并不是太困难。
步骤二:决定如何挖尽瓶颈的潜能。
(这部分很有趣。例如,机器不应该在午餐时间休息等等。)
步骤三:其他的一切配合上述决定。
(确定每件事都能配合制约因素的节奏,例如红色和绿色标签等等。)
步骤四:把瓶颈松绑。
(把旧机器找回来,回复不那么“有效”的旧生产线……
步骤五:假如步骤四打破了原有的瓶颈,那么就回到步骤一。
我看着白板,就这么简单,纯粹只是普通常识而已。我再度怀疑,我们过去怎么一直都看不明白,这时候史黛西开口了。“唐纳凡说得对,我们当然是跟着这个流程走,而且我们重复了不只一次,甚至我们必须处理的瓶颈本质亦已经改变了。”
“你说的‘瓶颈的本质’是什么意思?”我问。
她说:“我是指重大的改变,例如瓶颈从机器骤然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东西,比如变成了需求不足的市场。每次我们经过了这五个步骤的循环时,瓶颈的本质都改变了。瓶颈起先是热处理热处理炉和NCX-IO机器,然后就变成了材料发配系统——还记得上次钟纳在这里的时候,情况如何吗?接着市场变成了瓶颈,我恐怕很快瓶颈又会回到生产线。”
“你说得对。不过,称呼市场需求或材料发配系统为瓶颈,好像有点奇怪,我们何不把它改称为……”我说。
“制约因素(constraint)?”史黛西提议。
我们修改了白板上的用词,然后就坐在那儿欣赏我们的杰作。
“我要怎么样才可以继续维持这么高昂的士气?”我问茱莉。
“永远不满足,嗯?”然后她以充满感情的声音对我说,“罗哥,为什么你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呢?难道对你来说,一天发展出五个步骤,成就还不够大吗?”
“当然足够了,还不只足够而已,能找到每个人都在寻找的流程,晓得怎么样有系统的追求持续的改善,这是很大的成就。但是茱莉,我谈的是别的事情。我们怎么样才能继续快速的改革工厂?”
“出了什么问题?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很顺利呀!”
我叹了口气。“也不尽然。我不可再积极争取订单了,因为我们很害怕额外的销售量会制造出更多的瓶颈,而让我们重新陷入赶工的噩梦中。另一方面,我没有办法要求公司让我增聘人手或购买机器,因为目前的财务状况显示我们还没有能力这样做。”
“瞧我这没有耐性的老公!”她大笑,“你好像也只有坚持到底,等到工厂赚了足够的钱,可以进行更多的投资再说。不管怎么样,亲爱的,很快就要换唐纳凡来为这些问题头痛了。差不多也该是换其他人操心的时候了。”
“也许你说得对。”话虽这么说,我仍然不是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