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耶鲁大学医学图书馆必须经过一个走廊,走廊两旁的墙上挂满了漫画。这些漫画都是多年前画的,内容与医学专业有关,其中许多漫画留给人们的印象是在“抨击”那些宣称能够真正治愈人类疾病的医生。在那个年代,人们认为科学家们无法了解疾病的真正起因,而且能够治愈的疾病也很少。因此,人们生病后在很多情况下都是求助于巫师、巫婆、巫医、牧师、理发师,甚至是求助于铁匠。当然,随着医学的进步,人们越来越认识到找医生看病才是正确的做法。医学不是惟一曾遭到过抨击的学科。大多数行业在其发展初期都有受到公众质疑的经历,而且有些行业还依然处于这一阶段。
精神病学家和心理学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尽管这些专业人士在证明了自身的价值之后,对他们的抨击似乎开始减退,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受到批评的人们将批评视为一种挑战,敦促他们把工作做得更加精确,敦促他们必须加倍努力以取得更大的成就,那么批评就能产生有益的效果。正是由于批评,科学家们才变得愈加细致和谨慎。将行为科学应用于管理领域也同样正处于这种初级阶段。毫无疑问,如果在实践中人们以漫画的形式来表达对人际关系“专家”的感受,那么这些漫画也足以挂满几个走廊。但是,医学研究与人际关系研究之间有着一个重要区别,那就是在人际关系研究中,人们往往会觉得自己就是这方面的专家。持有这种态度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人们认为“经验”是了解人类本性最好的老师。如果成千上万的人都觉得自己没有与同事共事的能力,他们心里一定会感到沮丧。从另一方面来看,即使事实并非如此,但如果自认为没有这方面经验的人到专家那里去寻求一些忠告,他们也会发现很难得到具体合理的建议。事实之所以如此,原因就在于这方面的科学研究还不成熟,还缺少训练有素的专家。本书最初的写作动机是要指出“人际关系”正成为一个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研究领域,从行为科学被越来越多地用于解释人们为什么表现出这样或那样的行为就能得到证明。如果将行为科学目前所取得的成果进行归纳、综合,这个基础性的、有用的知识领域的系统轮廓就显现出来。
这一结论并非是要暗示人际关系研究已经具备了成为一门学科的条件,也并非是要表明人际关系研究只是那些受过行为科学研究生教育的人们所专属的研究领域。但是,运用行为科学知识去了解人们在组织中的行为的时代已经来临,培养熟练的人际关系管理者如果仅仅是要求他们“喜欢与人打交道”,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对于具备行为科学知识的人而言,是对有关人类行为的基本知识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可以说是又掌握了一种有用的管理方式。观点著述本书的初衷,是为了帮助读者了解人们在现行组织中行为表现的一些基本成因,这些组织包括工厂、银行、保险公司、工会和政府机关等。到目前为止,尚没有一个研究中心或者一位科学家能够回答所有相关问题。事实上,即使将各个研究中心的研究成果都综合起来,所能给予的帮助也无法满足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们的期望,或者归纳出的知识在逻辑性上也无法达到科学家们的要求。但是,在对人际关系研究所取得的研究成果做初步调查之后,我已经相信,如果把众多研究中心所做的工作系统全面地综合在一起,就可以对人类行为有更深刻的了解,从而在更大程度上为人们提供实实在在的帮助。零散的知识是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的。因此,撰写本书的第二个目的就是为了让读者更加系统全面地了解现今组织中人际关系的研究现状。频繁使用“系统”和“综合”这样的词是作者有意而为之。“系统的”工作,是指达到了当今科学家们制定的最低科学标准的工作。这里为什么要用“当今”作为一个限制条件呢?因为,众所周知,在一切科学研究中,评价研究进展“好与坏”的标准是随着科学的逐渐成熟而有所改变的。
非研究人员也许会问,为什么本书要求文献资料必须达到最低的科学标准呢?对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科学家闷使用和要求他人使用科学标准的—个主要原因就是要保护非研究人员,因为非研究人员或许将来有一天会利用这些信息去影响他人。此外,非研究人员也不希望受到科学家们的误导。事实的确如此。非研究人员希望确保科学剔丁发布的信息都是准确无误的。“综合”的含义非常明确,就是只提供相互之间真正有联系的研究结果。如此这般,读者就能够对“行为科学与组织,,这一研究领域形成条理清晰的整体概念。综合是每一位科学家要达到的首要目标之一,他们梦寐以求的就是,有一天能够看到自己所研究的领域开始变得有条理。看到有人将迄今还很零乱的知识综合在一起,他就会像读者阅读一本小说、观众观看一部惊险刺激的影片或者球迷目睹世界职业棒球大赛那样得到满足。那么,如何将某一领域的相关知识综合在一起呢?科学家也有一种理想的方法,就是依据所有科学家都认为成立的几个“基本”论断(通常叫做“假定”),符合逻辑地推导出所有已知结果。欧几里得研究几何问题时就是这么做的。他说,如果你承认基本公理(假定)是正确的,我就可以向你证明所有的定理都是符合逻辑的(也就是说,它们的逻辑确是该公理所固有的)。牛顿研究物理问题时也是如此。他首先给出了在他那个时代大多数科学家都接受的若干假定,然后再演示如何从逻辑上推导出许多当时在物理学方面似乎毫不相干的结果(当然,他发现必须要创建一些算法来帮助完成这一任务,而我们的
工作只是把一些基本的需求记录下来)。爱因斯坦将一些基本论断加以重新组织并增加一些新的论断,就将牛顿的工作向前推进了。与此同时,他还把那些时至今日都无法纳入物理学领域中的研究成果综合在了一起。欧几里得、牛顿以及爱因斯坦在他们的研究工作中,使用的最主要的研究工具就是他们的大脑。他们所做的研究工作叫做“理论的建立”,这对所有科学的发展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社会科学成熟与否的一个最重要的标志,就是在多大程度上其理论(1)能够真正用来理解(然后预测并控制)人类行为,(2)吸收建立在科学研究基础上的已知成果,以及(3)为进一步探索未知领域提供理论基础。为什么如此看重理论?为什么如此强调理论要吸纳已知成果?部分原因是,这样做科学家的个人需要能够得到满足。这与管理者们通过努力工作和获得高薪而得到的个人满足,或者牧师们通过布道和致力于宗教发展而得到的个人满足别无二致。另一部分原因是,科学家的天职是理解和认识自然,而不是为了发明原子弹、雷达和导弹。认识自然的过程就像是在做一种智力拼图游戏,当我们发现了拼接规律,再来研究尚不知道如何拼接的图块时,成功的几率也就增大了。爱因斯坦在阐述这两个原因时说:那么,是什么推动我们创立了一个又一个的理论呢?我们为什么要创立理论呢?后者的答案非常简单:因为我们在“领悟”的过程中自得其乐,而这个过程也就是通过逻辑推理使某些现象从不知其所以然变成知其所以然的过程,或者是成为一种能够被理解的过程。
当我们遇到现有理论无法“解释”的新现象时,首先需要的就是新理论。但是,这样的动机对于促使创立新理论来说可谓微不足道,也没有任何强制性。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微妙且同等重要的动机,那就是要力争将提出现有理论的前提统一起来并加以简化,使其自成一体(例如,被解释为是逻辑原理的马赫经济原理)。管理者在工作中也有类似的需要。随着管理成为一个成熟专业,管理者们越来越迫切地希望对情况有“全面的”了解。他们渴望掌握一些管理技能,不仅能够对管理的全过程有更深刻的认识,而且还能够通盘掌握销售、财务、制造等相关领域的情况,从而能够更加自如地组建更大规模的组织、生产更新的产品、制定更有效的销售计划等。管理者想要达到的目标与研究人类行为问题的科学家们想要达到的目标,在很多方面都是类似的。
这可能就是该专业日趋成熟的一个标志。对于医学、物理学、生物学、化学、工程学等更为成熟的学科来说,科学家们与具体从事相关方面工作的人员密切接触是十分普遍的现象,所以接下来,我们对管理者和科学家所共同的任务做一仔细分析。